此时灯下,她花瓣一样莹润的脸上,倩笑盈盈,一双忽亮忽闪的大眼睛,娇嗲顽皮,正是戏本中风华正茂的二八佳人。

她微笑着和身旁的萍姐说着什么,一面抬头像是寻找明伟的身影。我刚想下车,忽然看见她停住了脚步,转身向她身后看去。只见一个颀长清秀的少年从后面追上来,在她身旁站定,向她絮絮地说话,满眼的痴迷不舍。

但当我轮指触弦时,音如天籁,余韵入髓。只勾魂摄魄的一个音,我就知道这的确是传世千年的名琴。

走到她房门前,我略平了一下呼吸,轻轻敲门:“云深,我能进来吗?”

她站在窄小的厨房里,略垂着头,将菖兰往一只玻璃花瓶里,回答说:“有点感冒头晕,不要紧的。”说话时她并不看我,拿花枝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门开了,云深站在我面前,眼睛有些红红的,看了我一眼,就低头瞧着地板,不理我了。

她身体动了动,口齿模糊地嘟囔了一声:“靖平。”

她酡红着双颊,轻轻“嗯”了一声。

她那认真的小样儿逗得陈薇语和我都笑起来。我抚着她的头连声说:“多谢,多谢,居然是真好。云深这样给舅舅面子,舅舅该怎样报答你?”

她摇摇头:“我没住在我父母家里,自己在外面租了一间公寓,小小的,也简陋,但是我自己很喜欢。”

靖平看着从沙发上站起身的陈薇语,些微一愣,但立即温然一笑朝她点头:“陈老师,你好。”

“才没有!”云深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平时都不大和我说话。”

我看着一束淡粉色的雏菊,纤小的粉色花瓣巧地围绕着嫩黄的花蕊,吹弹可破的柔嫩,正像云深的小脸。

过了一会儿,消毒师出来跟我笑着说:“她没事。消过毒了,身上也没有创口。她在传染区待了还不到五分钟,应该没事。您别担心。”

我喉间哽着一个硬块,本开不了口,也不知道怎样开口,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良久,才缓缓道:“乖宝宝,舅舅也爱你。”

然后我半跪在床前问:“云深你哪儿疼?”。

从学校出来回家,我让萍姐开车,云深和我并坐在后座上。

“云深。”我唤她一声。

“不行。这么晚了,又下着雨,不许出去了。”玮姨斩钉截铁地否决。

人流在他身前过往,但却仿佛视他如无物。没有人驻足,也没有人施舍。

所谓十年琵琶一年筝,琵琶这种乐器是中乐里最难掌握的一种。但云深的悟,勤勉,和神速的进步让所有的人都吃惊。黄老极喜欢他这个收山弟子,倾了心血,不但授她乐理指法,更是教她诗词国学,从基和髓上诠释和启发她对中国音乐和文化的理解。这一老一小,教的入迷,学的如痴,两厢欢喜,其乐融融。

“燕窝是南方的金丝燕用唾做的窝。很有营养的。我们吃的那种是最上品,叫血燕。”

她爱吃甜食而且比较挑食,常常因此影响了吃正餐的胃口。她父母要她少吃糖,她就小嘴撅了老高,可靖平一句“老吃糖不好好吃饭,以后会长不高,舅舅就不喜欢了。”,她听了,马上规规矩矩吃饭,只在每天晚饭后吃一小块黑巧克力或者话梅。有次看到女佣新月在吃桂花糖,她便捂了眼睛别过头去,嘴里嘟囔着:“没看见,没看见。”

“当然不是。philippe和成碧在四川的工程会持续至少两年。在这期间,我建议让gisèle住在我这里,我会用飞机每星期接她父母回来和她一起过周末,这会很方便。同时您也不用担心gisèle的教育问题。您可以派您选定的教师和女官到这里来为gisèle上课,她在里该学些什么,在这里一样也不会少。任何人员的旅行,食宿,和薪金都由我来负担。您可以通过电话或者视频随时检查gisèle的学习情况。她也可以定期回布鲁塞尔让您亲自审核。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您可以随时取消这个计划。”这主意已在我心中盘恒了两天。

云深乖顺地朝皇后行个礼,由那位叫Auteuil的女官陪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转过身,不安地看她父母一眼,最后目光停在我身上。

我站在一旁,面色沉静,心里却翻腾起伏。我和这个孩子从初见到分离,短短十七天。我在她身上看到疏影的影子,也看到疏影所没有的天真烂漫,童稚无拘。这十七天中她带给我的欢乐,是我自十岁时获知疏影患病起便再没有感受过的。但我们终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从此刻起,我该放下她。

“你一直带着好吗?静云爷爷说它会带给你福气和祥和,让你避开灾难。”云深看着我,一脸认真和虔诚。

她摇摇头,依旧专注地看着我:“你是想起了我的姨妈吗?我听见这首诗里好像有她的名字。”

“因为他还说,云深有了自己的幸福就不理舅舅了。”

我站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脸,却知道她脸上此刻会有怎样的专注和向往。这是她永远也无法拥有的经历和快乐。

philippe一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抱着,她咯咯笑起来,看我一眼,不好意思地把脸藏在了他父亲的怀里。

果然如我所料,她在乎的。但我没料到的,是我此刻的楸心和张惶。

“一点也不难看,很可爱。”我笑着鼓励她。然后她再舔第二下,第三下……。

我在停车场里停下车,然后替她打开车门。

我顿了一下,直视她,坦然道:“习惯了。再说也太忙,没时间去感觉寂寞。”然后我转开话题:“你没和我提过云深长得像疏影。”

这是一个标准的比利时廷屈膝礼,看似简单,却需要经过长久的正统训练,才能做得典雅高贵。而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做得毫无瑕疵,且象舞蹈一样优美致,着实让人吃惊。

“那女孩子我见了,挺漂亮害羞的波兰姑娘。你们会喜欢的。”我宽他的心。

我在中国建立了自己的实验中心,利用我发明的免疫球蛋白的专利建立了制药厂,又在各地买下了一些营运不善的医院,建成了一家全国连锁的综合医院–慷泽。翌年,我被瑞典医学院吸收为终身院士,并成为该校组委会的委员之一。

你昏睡时,我读了你的日记。你用笔宣泄着你对我的思念与渴望,倾吐着你对我佯装的淡漠下,火热的感情。

从母亲房里出来后,我便思量着如何在今后分离的岁月里和你倾吐衷肠。当时为防止病情恶化,你不能使用电脑,而我若给你打电话,必然会被母亲提防。因此唯一的方式是通信。

他继承了这个家族男普遍宽肩长腿的身量,也遗传了他身为姑苏美女的母亲如画的容颜。剑眉凤目,挺鼻薄唇。看他静坐,行走,转身,抬头,动静之间都优雅入画,沉稳英挺。那古老皇族的血统与教养让他即便是着平常衣物也清贵脱凡,风仪卓绝。

这时,她的身体忽然微微向后一靠,和我的紧紧贴在一起。我心中的暗潮骤然变成了狂涛,心跳得沉重而激烈。我告诉自己往后退开,但脚却像被定在了地上,半步也挪不动。

我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平静。对写字来说,神涣是大忌。

“手上放松,注意我的起落,回转,运笔,还有气息。下笔前要做到心中已有字,就可一气呵成”我嘱咐她道,然后敛气凝神后,挥毫下笔。

我只节选了自叙帖中的一段,提笔完成后,我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向侧一步站开。

“感觉到了吗?”我问她。

她慢慢抬起蝶翼般的长睫,褐眸里闪动着我从未见过的激越璀璨光华,珠润的唇边擒了微微的颤动,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庞晕满润泽发光的绯色。

她就这样,带着绝艳的风华和隐约的盼望憧憬,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几乎已经无法思想,但却强迫自己转开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我轻轻拿下她手中的紫毫放在笔架上,再轻松地对她一笑:“快去吃饭吧,不然你的舅舅要饿出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