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

樱花街上有相当著名的大型服装批发市场,价廉物美,品种繁多,产品销往周边数十家城市,本市市民也都喜欢在这里消费。风萍所住的白马公寓便位于樱花街的尾巴上,距离市中心算是比较远的,那一带的房子都是早期开发的,有些老旧。按照她时薪400美金的收入,完全可以住更好一点的地方。

他刚一离席,风萍便侧头向唐迦南这边看了过来,一脸的似笑非笑。

她合起文件夹,终于抬头看他:“因为后台是模特换衣服的地方,易先生说,你真正想看的并不是模特身上的衣服。”

但这还不是最悲哀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足为奇了。

她不由得又多看了风萍两眼。

风萍明显感觉到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轻蔑,还没琢磨明白,就听她口吻冷漠地说道:“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风小姐,大家既然在这个圈子里混,少不得要常打交道的,凡事别做的太绝了。”

这句话已经透出了浓浓的不友善的意味。

易尔阳连忙支开风萍:“我正在等一份巴黎的传真,你帮我去看看传过来没有?”

风萍岂能不知他的意思,答应一声就要出去。

周新竹还欲借题发挥,正巧韩弈进来了,问道:“还没好吗?”

如此就把话题岔了过去。

周新竹身高一七八厘米,十六岁出道,拿过若干模特赛的大奖,又因她出身豪门,所以在亚洲地区颇具知名度。她的身材虽好,臀围却有些宽,这是她的一个小瑕疵,她自己也知道,故而格外在意。此刻她正是嫌这件礼服衬得她屁股有点儿大了,实际上,这完全是她的心理作用。

易尔阳口干舌燥说了半天,也没能使她的注意力从自己的屁股上移开。韩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做到了。他说:“这件礼服真的好有创意,新竹,你穿上它,后天的舞会女王肯定非你莫属。”

周新竹有点怀疑:“你不觉得后面……有一点小问题吗?”

他认真看了一圈,说:“非常完美,我挑不出任何毛病。”

周新竹终于高兴起来,非常爽快地对易尔阳说:“好吧。那就不用修改了,后天晚上六点准时把它送到我家里来。”

易尔阳和那两名女助理都很想吐血。他们从专业角度出发,从材料到设计裁剪效果一一给她解释了半天,她就是不买账。现在韩弈一句话就搞定了,难怪人家要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了。

送走了周大小姐,易尔阳立刻飞扑到柔软的沙发里,不到三分钟已经呼呼呼的梦周公去了。

风萍眼看没啥事,也回家去了。

到家一看,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见字后请给我电话。

落款:阿南。

她打开门进去,随手将那个纸条扔进垃圾桶,放下包脱掉外套换鞋子进卫生间洗脸,然后抹上面霜,进卧室。

卧室的空间较大,因为她把两室打通之后重新装修了,这样一来就宽敞许多,感觉呼吸也通顺不少。里面的摆设倒很简单,不过是床,衣柜,电话,电脑桌和电脑,电视机影碟机音响全无。门窗等材料是由国外运来的,隔音效果甚好。有时她想要暂时忘记外面的世界,只须关上门,不看报纸不听广播不开电脑。从十三楼的位置望出去,感觉很像是在照镜子,对面是一模一样的公寓。倘若距离足够近,或者她的视力足够好,就能够发现那片玻璃里正印着自己的影子。

极目所见均是冰冷的玻璃金属大厦,这多少让她有些悲哀。如你所知道的,当一个人的物质得到全部的满足之后,精神上总是特别空虚。假如这个人还特别敏感的话,那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风萍曾经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一段时间,她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自幼便习以为常的歌舞宴会令她厌倦,娱乐方式也不见得新鲜,至于青年人之间脸红心跳的爱情嘛,呵呵,她得到的实在太多,也太容易了,通常她所遇见的十个青年里有七个会对她直接表示爱慕,另外三个则委婉曲折的暗示好感,手法不同罢了。

她读过经济金融文学等众多专业,没有一科是念到结业的。她不知道念这些有什么用?她有专门的顾问团,每个人都是行业里最最体验机会不多的,大概就是和几名同事一起熬夜加班出成果,这过程多少有种成就感和参与感。

她读过很多科目,但最拿手的却是不曾系统学过的裁缝手艺,若是抛弃与生俱来的家世和背景,作为一名普通人,她唯一能赖以生存的也就剩这点手艺了吧,丝毫不比他人高明。

风萍叹息一声,合上眼睛。

几年前,当她还是一名萝莉,还是那种情感上比较敏感的萝莉,她自寻烦恼地执着于人生、命运、活着的意义等等,这一类连哲学家也没办法给出标准答案的思考。她的家庭教师站在精神的高度鼓励她去体验生活,一种自给自足自力更生的生活。炳辰则说,我们完全不需要这样做,我们生来就是注定享受的,世人不论是大谈民主自由等空话,还是抨击富人的奢侈挥霍,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想过上我们这样的生活。倘若易地而处,他们恐怕另有一套宏伟大论,这种事情我们见的难道还少吗?

炳辰很少会对她这样长篇大论的讲话。他每日忙于花天酒地,以及和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鬼混。所以,她那时候是连他也看不上眼的,她只看到他放荡轻浮的一面,忽略他也是一名毕业于英国名校的高材生,以至于后来她用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去证明,炳辰其实是对的。

她迷失在生命旅途中的某一段。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错误犯的比较早,她还相当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修正,然后重新来过。不过,从另外一方面来说,那段经历终究是不同的,那是她生命中最初最纯的爱,故而也就显得格外难忘。

比如这幢位于樱花街1108号的白马公寓,比如樱花街上的服装批发商场,比如第一次见到安悦生的新月广场,和楼下那辆路线烂熟于心的218路公车。有一回,她去谭记面馆还遇见过他,西装革履的和一行人去了隔壁那家酒店。那家门面装饰的金碧辉煌,看起来比较气派,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要讲究排场。

当时她只有一个感想:金钱或权势,男人终归还是要占一样的。男人的气度实在太需要这两样东西来打底,不信你看安悦生——

第三章

风萍再一次被电话铃声叫醒时,天已经全黑了,对面的灯光自玻璃窗反射到她的室内,光线极其微弱。

她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开灯。

话筒里传来一把低沉男中音:“我打扰到了您吗,亲爱的女王陛下?”

“君浩?”风萍夹着电话坐起身来,扒拉两下头发道,“你搞什么鬼?”

“陛下,”方君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故意的克制,“我知道不应该为个人的私事再三打扰您,可是——”

风萍打断他:“方君浩,你搭错了哪根神经?”

方君浩的声音愈加凝重:“陛下,臣在回禀很严肃的事情。”

风萍拿出杀手锏,懒洋洋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年带我们去翠明湖捉鱼,害我差点溺水的人是你吧?”

一提到这件事,方君浩就忍不住冒火,再也扮演不下去了,咬牙切齿道:“我怎么知道你会那么蠢,带了救生圈还能溺水。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老头子带走,学那该死的酒店管理。啊,翠明湖,我年少的梦——”

“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