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顶行军帐。”顾若离气喘吁吁,“其中三个人是我们早上在医馆门外看到过。”

顾若离心头莫名的一跳,突然停下来:“那如今的圣上和太上皇是什么关系。”以前她好似从顾清源口中听到了一些,大周的年号由正雍,改成了顺天。

“我和掌柜要了热水,一会儿他们会送来,你洗漱了再睡。”空间很逼仄,霍繁篓站在门口没进来,顾若离坐在炕上朝他头一次露出和善的笑容,“谢谢!”

是千金苇茎汤和如金解毒散。

“不用,不用。”胡大夫立刻将荷包摆在炕上,“老夫已经倒背如流了。”他见过许多例这样的病,可大多都是治不好的,就算是富贵人家也要精心调养个半年才有起色,但远不如崔大这般效果。

顾若离含笑点头。

耗着就耗着吧,活着总比死了的好,这辈子他也不娶媳妇了。

“别胡闹。”张麻姑皱着眉斥责顾若离,“行医救人不是意气用事,你就算对崔家感恩在心要报答,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充英雄。”她说着见她不理她,就回头对崔大娘还有崔柱道,“昨天她朋友生病还求的我,若是她真的会医术,怎么会放着她朋友不管?!”

“我不给你医治,是因为不想!”顾若离脸色微沉:“和祖父的话没有关系。”

老妇忙给张麻姑行礼,指着霍繁篓道:“麻姑看看,这孩子不知怎么了。”

“是盐。”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毒药那么贵,我一个乞丐可弄不到。”

他果然知道她是谁,顾若离松开他,冷冷的问道:“你想干什么。”昨晚她身边的大丫头自愿扮成她的样子赴死,黄章不会想到,可不代表他看到自己会认不出。

“胡说。”黄章打断百姓的话,露出遗憾的样子,哽咽道,“天灾**,本官怎么做主!”

霍繁篓的前一句声音很低,周铮没有听清,可后两句他却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顾若离就道:“让她救你?”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转头和众人道,“小子让她救。这两个小儿太有趣了。”

帐前的众人并着老者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顾若离身上,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好笑的神色来,显然并没有当真。

霍繁篓耸耸肩,不置可否。

就在众人大笑声中顾若离淡然的往前一步,大声道:“我救的了!”

她声音清脆,不高不低,却在一群习武之人耳中宛若炸雷,令他们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人抚掌道:“老天是看我们过的太憋屈了,特意派这两个孩子来给我们逗趣的吧。”莫说一个顾若离,就是来一百个,他们也不会怕。

老者好像发现了更有趣的事,凑着热闹道:“小丫头,有什么本事尽管使,狠狠的打他们的脸!”

“先生太小心眼了。”周铮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刚才我们只是笑了一下,您竟胳膊肘外拐,让一个小丫头打我们的脸。”

老者哼了一声,摇着扇子道:“老夫胳膊肘从来不外拐,不像有的人抡着圈的转。”

周铮嘿嘿笑着。

“我不是救他!”顾若离盯着老者,耳边回响着霍繁篓的话,“我是救他!”她抬手,指着军帐!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面露戒备的盯着顾若离。

霍繁篓拍掉周铮的手,露出一副事不关己旁观者看戏的样子来。

“小丫头。”老者走过来虽依旧亲切和蔼的样子,可声音里明显透着冷意,“你什么意思?!”

顾若离看着老者,一字一句道:“伤者男性,左腿局部溃烂,伤情持续两年以上,疼,肿,溃烂……”她闻了闻空气中的气味,“若没有猜错,此刻已有脓液流出,痛不欲生。”

“咦……”老者发出一声长长的惊讶,知道有人受伤,断定是左腿并不稀奇,因为空气里的腥臭味他也闻得到,而他方才要买的正是左腿,可单凭这些就断定伤已有两年有余,就很不简单了,他打量着容貌丑陋的顾若离,“丫头是大夫?!”

可军帐里的三个大夫,瞧过病后也没有敢这样下定论,这小丫头不过隔空闻到了气味。

“是!”顾若离看着他,“让我看看,我或许不用他截肢就能治好他的腿!”既要霍繁篓的腿,那就表示他们请的大夫定论是截肢了……她好奇的是,这腿截了还有人在如此简陋的医疗环境下装上别人的腿?

莫说现在,就是现代也没有人敢夸这个海口吧。

“咦……”老者又咦了一声,“你真的能治好?”

顾若离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慌不忙的道:“不试试,如何知道!”

“你等等。”老者正要说话,忽看到第三顶军帐前有人悠闲的一晃而过,那人穿着墨绿的直裰,身量很高,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若寒星般的眼眸只朝这边看了一眼,沉敛森凉不着半丝温度。

“等等!”老者看到那人立刻笑了起来,颠颠的迎过去,立在帐外,“将军,您回来了。”

“什么事?”那人并未回答,沉沉的声音传了出来:“是为胡立的伤?”

“是!”老者回道,“陈陶说要截肢易肢……”话落嘿嘿笑了起来,他还没见识过接腿能活的,很想见识一番,“有个小丫头却说她不用就截肢也能治好。”这比截肢易肢还有趣。

那人嗯了一声,并不大关心的样子:“依先生的意思办吧。别耽误正事即可!”

“是。”老者乐呵呵的应是,摇着扇子离开。

周铮并着其他人都没有开口,一个个皆神色惊讶的看着顾若离,小姑娘神色淡然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令他们更加的惊奇,人群里发出低低的愕叹声。

老者摇着扇子回到顾若离面前,凝着眉跟吓唬小孩子似的:“小丫头,你要是说大话,治不好我兄弟,不但这小子的腿我们要,连银子也不会给你们,你可想好了。”

“随便。”顾若离撇了眼霍繁篓,回答的毫不犹豫。

霍繁篓问候了一边老者的十八辈祖宗,和顾若离商量?砍的又不是她的腿,她才不会犹豫!

“好,你随我来。”老者转身往军帐里走,众人让开一条道,顾若紧随老者走过去,身后被周铮拦住的霍繁篓笑嘻嘻的道,“她治病的药箱没带,我给她去取来。”

“老实待着。”周铮推了他一下,一脸煞气,“发现你玩花样,立刻就砍了你。”

霍繁篓嗤了一声,没再说话。

顾若离没有回头随着老者进了军帐。

帐子里腥臭味更浓,在七月微凉的下午,里面还摆着两大盆冰块,阴冷的让顾若离打了个寒颤,她微皱着眉目光一扫就落在正中搭着的简易床上,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年轻人,穿着灰白的中衣容貌清秀,一条腿架在外面,能见的地方又红又肿,昏黄的脓液顺着溃烂的地方往外渗,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床前守着三个人,其中两人顾若离见过,一个是方才被唤陈陶的大夫,另外一个则是早上被三个大汉拖走的方大夫,见老者进来方大夫并着另一个人站起来行礼。

“帐内污秽,先生来做什么。”陈陶正擦着刀,头也回头的道:“难道是要亲自治伤?!”

老者摇着扇子不理会陈陶,笑呵呵指着床上的年轻人,对顾若离道:“你说的没错,两年前他的腿开始痒,其后被他自己挠破了,一开始到没多在意,可没有想到演变成这样,这几日疼起来更是神志不清,生不如死。”

“因为伤口感染,疮口蔓延。”顾若离看见边角有盆,便自己上前洗手,走过来查看伤情,动作非常娴熟。

几个人静静看着,等顾若离洗手去查看伤口才反应过来,方大夫惊讶的道:“先生,这……她也是大夫?”不但年纪小,居然还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