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客气了。蒙皇上信任,做臣子的只有尽心办差才能不辜负皇恩啊,以后若有需要大人指导的地方,还请不吝赐教……”

众人一愣,刹那间静了下来,面上都带了些讪讪之色。

“没什么,不过是想娘娘得机会给他念上几句,哼,见天儿的为别人的女人魂不守舍的,哪儿像是个做大事的男人……”

“怎么了?”看到他们面色古怪,我问道。

这个老四,我原来倒是小瞧了他。

只能说是机缘巧合了。若非皇上临行前交代了我们一些紧急公事要处理,此刻的我们恐怕就在宴席场地应酬,哪里能看到这一幕。

所以,在我尚未深陷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暂时远离。

“起来吧。老十四在吗?”

她,或许是一枚很有用的棋子。

喧闹声渐渐褪去,皇上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之二

“对、对,九哥说的对,咱们就是这么想的。八哥你看看画像再说嘛。”

“主子。”秦顺儿小心地唤了我一声。“啊?”我猛地回过神来,一回头,看见他正有些担忧地站在我身后几步,“主子,这风凉,您站久了小心受风,小格格也冷。”“哦。”我点点头,勉强咧了咧嘴,笑说:“咱们赶紧进去吧。”秦顺儿没再多说,忙引着我进去了,大门在吱呀声中重重地关上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表面上看是我赢了,简单得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但是也有人说过,越平静的水面下,水的流速越快。在眼下这步步为营的时期,输赢两字之间的差距,细得可能还没有头发丝儿粗。今晚我的一举一动,还不知要让多少人在私底下重新谋划呢。

我紧缩在墙边,心里倒是有些安定了下来,八爷他们自打一进来,眼光都不曾扫过我这边一下,自然不是冲着我来的。更何况,若是把我揪出来,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尴尬而已,已然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四处找石头问是谁的这种笨事,八爷他们自然不会干,胤祥他们自然也明白。

我伸手接了过来,握紧,又清了清嗓子,“是我方才等车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掉的,回来找,远看着被个男的捡走了。”我顿了顿,又笑说,“这不是你送我的吗,所以就赶紧追来了,他的腿脚儿快,我紧赶慢赶到了这儿,就听着这小太监说什么耳环的,就忙跟了他进来,谁晓得那么巧,他是来伺候你们的,后面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

秦全儿迷糊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似的三步两步就从楼梯上蹿了过来,“福晋,您这是……”他低促地问了一句。

肺中烧得仿佛被人生生塞了一把辣椒面进去,我大口地呼吸着,瞪眼咬牙地往前跑着,天晓得,自打我从学校毕业不用再赶早自习之后,有多久没这样狂奔了。更何况,那时候是校服运动鞋,一身的轻便,哪像现在,就听到头上咣里咣啷的,珠钗和步摇相互撞击响个不停。

“好了。”九爷打断了他,“有什么话回去说,张廷玉他们方才被宣进去了,我送太医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咱们先去找八哥听戏吧,你出来得太久,多少人盯着呢。”

外面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八福晋还真是难伺候,别人帮她转话题,她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怨不得八爷失势的时候,连她娘家人都躲得远远的。转念又想起她方才说的话,那个女人,难道是指……

我大惊,可没等我反应,十四阿哥低声说了一句:“你不是又想咬我吧?”我一怔,虽然是他不对,可是猛地一下被人猜中了心思,脸上还是不禁一红。十四呵呵轻笑出声,又问了一句:“如果我出了事,你是不是还是不会来救我?”

我忍不住一笑,“你额娘放心你一人出来?”

“啊,是,要是不像就糟了。”我顺口接了一句,说完才觉得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别扭。

“阿嚏!”蔷儿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啊。”我低呼了一声,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竟忘了这寒冷的天气。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前面那灯火辉煌的万字楼,我实在是不想去。根据经验,举凡宫里有大宴会的时候,外围的偏房都会升起炉火,以备茶水、nǎi子、羹汁什么的,这样可以给那些主子们提供更快捷的服务。

“这就是蔷儿吗,李德全……”康熙皇帝慢声问了一句。隐在我身后的李德全闻声走了上来,弯了腰要从我手里抱走蔷儿,我下意识地不想松手。李德全的手顿了顿,却仿佛一无所觉似地笑说:“福晋您先放右手,这样奴才抱得稳妥些。”我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松开了手,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蔷儿向康熙走去。

我正想跟小太监说不必管他,赶紧走路就是,就听身后突然安静了下来,眼前的小太监也只垂手低头站立不动。我缓缓地转回身来,却是李德全走了过来,他干咳了一声,“皇上口谕,朕因身子不爽,今晚的宴席着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代朕出席,其余皇子各司其职,都散了吧,钦此。”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直奔长春宫而去,眼瞅着进了夹道,却突然停了下来,我和钮祜禄氏对视了一眼,就听外面一个太监声音响起,“两位福晋,德主子特命奴才在这儿等着,娘娘已和四福晋、十四福晋和各位侧福晋去清音阁了,二位福晋也请跟奴才来吧。”

胤祥一转身靠在了方才我靠着的抱枕上,一手接过了热茶轻嘘着,一手抚着剃得发青的头皮。“过两天就该是皇上六十五岁寿筵了,这回要大操大办,八哥他们也都摩拳擦掌地想要在老爷子面前露露脸儿,把这筵席办得漂漂亮亮的。”胤祥边说边喝茶,可不知是因为水烫还是别的什么,他皱了眉头。

泪眼蒙眬中,看着胤祥温柔的脸,温暖的眼,还有那轻柔的拍抚,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自己这么多的眼泪,是在替他流着。这么多年,胤祥心里一定有太多哭不出来,又不能哭的眼泪了吧……

德妃站起身来,对我温声说了一句:“小心别再受风了,一会儿再来和我说话。”我忙低头恭声答应了。

我勉强一笑,“谢谢姐姐了。”

我应景地摆出了一副娇羞的笑脸,任凭她们打趣,心里却明白种种做戏的言词和表情根本瞒不过眼前那些女人的眼睛,就更不用说德妃了。只有方才我想起胤祥时的笑容,才是这屋里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真实表情吧,也正是因为这个表情,才让德妃和四福晋松了一口气。

“起来吧。”那拉氏和声说了一句,“你不在里面伺候,怎么又出来了,娘娘着急了?”

“啊!”一声有些凄厉的尖叫长长地响了起来。

“可是,我又没要吵,唔……”那个很亮的声音一闷,好像被人用手捂住了似的。

“是!”李德全打了个千儿,躬身往外退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更不知道为什么就停不下口里的话,看着那个愈发僵硬的身躯,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让那个伤了我心的人更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