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是十四,暗地里也是指我的吧?

笑容不再,原先的那些个推敲假设,竟因老十的这句话彻底颠覆。茗薇最终选择的是老十三吗?为什么?

直到他们分别离开,我仍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心重新冻到僵硬。

或许,这正是我对茗薇不愿放手的原因吧——她拥有我一直羡慕和渴望的真实。

瞥到老四眼色一沉,十三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我笑意又浮上。

传言——惧内吗?

这回秦全儿总算是把安保工作做到了家,我安安静静地出了宫,又平平安安地到了家,直到我下了马车,秦全儿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福晋,奴才就不送您进去了,十三爷估摸着还得过会儿子才能回来,奴才待会儿就去回话,您放心吧。”

“蔷儿,怎么这么开心啊?额娘来了。”我笑着说了一句,往里屋走去,“屋里的是谁,真是谢谢……”话未说完,里屋的棉帘一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可不是,皇命在身,身不由己啊!好在大家兄弟,亲热又不只在话头儿上,心里有才是真,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嘛!”八爷微笑着说了一句,神色依然温和,眼神却只对着胤祥他们,看也不看十四阿哥一眼。

我心里紧了紧,那眼神很古怪,就好像玩俄罗斯轮盘赌一样,当对方饮弹身亡,自己开枪庆祝时,却发现里面原来还剩下一颗子弹……我正迟疑着要不要伸手,一只大手已伸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来的胤祥笑说:“谢啦,老十四。”

那小太监却恍如未闻,只是脸色发白地看着我身后。我顺势往后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个太监低下去的头。我没再说话,只是迈步往里走去,心里大概能猜出来,这太监必是八爷党中某人的心腹吧。想到这儿,我不禁加快了些脚步。这个太监过来拦我,那就证明八爷他们肯定得到信儿了,虽然我人在这儿不怕他们再搞什么小动作,不过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管怎样,先去把那个耳环弄回来要紧。

九爷他们离去的那条路,是通往畅音阁方向的正路,而它的右边还有清音苑,清音廊曲折相连,左边才是万字楼。方才听秦全儿说,一干贵妇们都在万字楼,而阿哥们则陪着皇亲国戚们在畅音阁听戏。

“九哥,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半天了,老爷子那边儿有动静了吗?”十爷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传了来,我身子不自觉地一僵。就听十爷念叨着,“这老十四也真是的,这节骨眼的,一转眼儿人就没了,八哥已经派人去找了,说什么这回也不能让老四他们再占了先。”

我用手轻捋着弘历光滑柔软的辫子,大致能猜到方才那个温和的声音应该就是那一向很少见面的九福晋。以前见过她两次,看着是个温和沉默,少言寡语的女人。

我忍不住地想要往后退一步,躲开他身上突然冒出来的戾气,“啊!”我低叫了一声,左手紧紧地被十四握在了手中,我下意识地往外扯动着,十四的手却如铜浇铁铸一般,牢牢地圈在我的手上。

没等我琢磨过味儿来,弘历一转身就向我靠了过来,嘴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十三婶”。“啊!”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弘历已半倚在我身边,伸手去轻轻摸了摸蔷儿熟睡的脸庞,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妹妹睡着了?”

十四阿哥小心且平稳地将孩子接了过去,手法甚是熟练地将蔷儿抱在了怀中。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知怎的,茗蕙那白皙秀气的脸庞浮在眼前,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甩了甩头。

康熙对我显然早有打算,可我不是紫霞仙子,连开头都猜不出,更不用说结尾会如何了。我隐隐可以感觉到,现在让我活着对皇帝的“大计”更有利,不然又何来这一次又一次或明或暗的警示呢。从胤祥走出圈禁大门的那时起,甚至应该说,从四爷不顾一切要救我的那一刹那起,皇帝就已经有了决定了吧。

看着那垫子,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得跪。等我规矩地跪好,屋里又静了下来,皇帝不开口,也轮不到我说什么。我只是低了头看着这会儿困倦起来的蔷儿,一个小小的哈欠,水嫩的小嘴儿,柔软的牙床……一抹微笑不可抑制地从心底浮了上来。

“谁在那儿,给我……”一声呼喝传来,我脚步一顿,那小太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往院子里瞧去。

“今儿的寿筵好像放在了清音阁那边,听说是皇上亲自在神佛面前捻的戏,咱们也跟着乐乐,沾点儿皇上的福瑞。”钮祜禄氏笑着对我说。

“嗯。”我点了点头,“去吧,她有些困,要是实在睁不开眼,待会儿再吃也不妨。”

门帘儿飘落的瞬间,德妃端坐在外屋暖榻上那有些单薄的身影儿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得仿佛有些透明,怔忡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四爷出来,她作势要站起身来,四爷向她走了过去。

虽然心里各种念头儿翻搅着,我嘴里却只是笑着说:“要是不好,那就捶,虽然拍了半天已经有些累了,但这点子力气还是有的。”胤祥咧嘴一笑,没说话,只是又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起我来。

“唔。”德妃挥了挥手,“你去让他来吧。”又回头对我笑说,“宁儿,先让丫头们扶了你去里屋。”她顿了顿,又说,“不管怎样,看看总是好的,嗯?”

那拉氏转了身对正偏身坐在我旁边的胤祥笑说:“妹妹的衣裳也弄脏了些,一会儿太医就过来了,看着也不好,再说穿着也别扭,不如先换了干净的才是。”那拉氏顿了顿,又对德妃赔笑说,“娘娘,横竖这饭在这儿是用不成了,不如您先回东暖阁,让十三弟陪着您先说说话儿,他一个男人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正想着,却听年氏笑说了一句:“这新人是不是得喝个交杯酒呀什么的?这回的婚事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一切从简,我们也都没能去凑个热闹。”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七个人里倒有一大半都变了脸色。

胤祥笑答了一声,就拉我坐在了右边的软榻上。我原不想和他坐得那么近,可胤祥的手却如同铜浇铁铸一般,偷偷用力往外扯了扯却没拽动,感受着屋里各人若有似无的窥视目光,我心一横,贴着他就坐了下来,摆出一副低眉顺目的羞涩状。

我情不自禁地窝心一笑,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还没有回答德妃的问题,赶紧抬头向她看去,扯了个笑容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看见德妃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起来,眼里也透着两分愉悦,与方才的笑容大不相同。

不及我细想,那拉氏已是转手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掌,笑说:“那咱们快走吧,别让娘娘等急了。”我只觉得她的手指冰冷,握着极不舒服,下意识地想挣脱,忙又克制住了,任凭她拉着我往东暖阁走去。

对面一阵静默,“妹妹快请起。”钮祜禄氏过了一会儿才忙忙地说道,声音里却有了两分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