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自禁地僵了一下,可转眼就觉得不对头,又想去推他的手。十四浓眉一皱,哼了一声,突然松开了手,手绢顺势飘了下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了起来,手绢上面沾了些牛奶的残迹,浅浅地晕了半个圈儿。我的脸不禁一热,这才明白方才喝奶时胡思乱想,竟不小心弄了个“白毛胡子”出来,忙得又赶紧在嘴边儿擦了两把。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飘入了鼻端,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十四的帕子,不禁感觉有些尴尬……

“年氏不是与你不和吗,以前她还……”康熙顿了顿又说,“我听说这回蔷儿过百日,独她送的礼厚,你给她小格格做的鞋子也分外用心,这是为什么?”康熙转手将蔷儿交给了李德全,又伸手接过了小太监捧上来的参茶,慢慢地抿着。

胤祥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顿了顿,就收了回去,他面色不变,只朗朗一笑,“那就麻烦公公您了。”

我也不禁有些奇怪,可既然八爷他们都在那儿,我不想露了形迹惹麻烦,正想着是不是再往后躲一躲,一个身影儿轻巧快速地走了过来,我仔细一看,正是方才那个拦住李德全的小太监,不知道他从哪儿绕了过来。

胤祥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正要说话,对面屋里突然“哇”的一声,哭声响起,我与胤祥相视一笑,没再多说,一起起身往侧屋走去。

蔷儿松开了我的手指,改为伸手去抓摸她老爸的脸皮。婴儿的指甲甚是尖利,胤祥却浑不在意,还不停地往她的手指上吹热气,忽然又用嘴唇含住她的手指,做出要吞下去的样子,蔷儿却兴奋得尖笑了出来。

“呼——”我轻嘘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镜子,抬起头对一直盯着我的胤祥笑说,“我想回家,现在可以了吗?”

一双乌眸却正正地撞进了我的视线,“啊!”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刷”的一声,帘帐突然被扯了开来,日头一下子照了进来。我眼前一刺,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怎么回事儿……”话还没说完,人已被一股大力拉进了一个怀抱中,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挣扎,可那熟悉的体味立刻就飘入了鼻中。我手一顿,顾不得被晃得金星乱冒的眼,忙抱住了胤祥,只感觉到他的头深深地埋入了我的颈窝,“胤祥,怎么了,你……”我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一股热流正顺着我的脖颈淌了下来……

“是。”我应了一声,正要站起身往前走,一阵虚弱猛地袭上了膝头,身体不禁一晃,一个人影儿罩了过来,胤祥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再吐下去就真成了表演了,若不是有方才的真吐垫底,估计这些人尖子们,早就看了出来,反正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已经分散开来,气氛已不若方才诡异,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又做了两个深呼吸,就抬起头来想说话。

“嗤——”胤祥轻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女人,哭什么,那是……”

我只觉得手腕上紧得都有些痛了,隐隐一丝颤抖沿着手腕一直蜿蜒到我心里,我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嘴角儿,原本以为是自己还在紧张,可过了会才发现竟是胤祥的手在抖,很轻,很轻,那感觉却万分的清晰,那丝颤抖仿佛一根细细的钓鱼线,用力地系在了我的心上……

“是,谢娘娘。”我缓缓地站直了身。

她身后的钮祜禄氏也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我,眼中的神采仿佛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我微微一怔,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们怎么还是对我疑心重重,难道说……我忍不住皱了眉头。

“十三福晋,您在这儿稍等,奴才去通报一声。”小太监将我带到了长春宫的后花园里。

冬日早上的北京城分外地安静,只有马车车轮压出的嘎吱生分外清晰。在路上走了整整三天,晓行夜宿,虽然瑞宽一直都是以我的舒适安全为第一位,但看得出来他心里是很着急返回京城的。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当地的口音。就听周老板哭天抹泪,指天发誓说不关他的事儿,然后又不停地念叨着他死定了什么的……那当官的不耐烦起来,一声腰刀出鞘的声音,“你要是再鸡猫子鬼叫,老子要你的命,说,这谁的屋子,你的?”周老板立马没了声音,只呜呜了两声。

我曾无意间在那本儿皇历中找到了两张周老板的当票,上面只盖着鲜红的指印,当票上印制着由官府监制的文字抬头,那就说明了两件事儿,第一他常去的当铺是官当而不是私当,第二他不识字。

他一愣,“你说什么?”

僵僵直直地走了两三百米远,感觉那青衣人应该是跟在我身后的,不过是凭直觉,而不是靠耳力。越往前走路越发崎岖起来,并不是我与胤祥方才来的那条路,又是一阵担惊受怕,不禁有些气喘起来,步伐有些踉跄。正在想要不要问他一句会不会轻功什么的,如果他会,我并不介意他夹着我还是扛着我走。

“没事儿,咳咳,我没……”我一边用手揉着嗓子,一边抬头去看胤祥。这才发现他正站在十几步之外,浓眉紧紧地皱起,一向暖如秋阳的眼眸却染上了一片我从未见过的杀意,隐隐有几分压制不住的焦急流露出来,脸上却是强自克制的平静。

“那次送完你从别院回来,偶尔发现了这儿,我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胤祥顿了顿,声音突然有点沙哑,“可没等我带你来,你已被皇阿玛带走了。”

低着头刚走到十四阿哥的身边,他身形一动,我顿住了脚步抬眼向他看去,白米细牙正紧紧地咬着嘴角儿。我一愣,人人都说他和十三处处相似,倒像一母所生,只是这个动作却令我想起了那个人,我被皇帝勒令拘禁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紧咬着嘴唇儿,瞬也不瞬看着我……

正室……我揉了揉脸,转回身来看向正盯着我看的茗蕙,微微一笑,“多谢,瑞喜说过你有孕在身,我这里也恭喜你了。”

“真的,所以那天在额娘屋里见了你才有些吃惊,她是英禄大人家的二小姐,现在是十四爷府里的侧福晋,听说十四爷对她很好呢。”说了一半,瑞喜突然往我跟前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您知道吗,听说她的姐姐就是十三爷原来的侧福晋呢,不过好像是病死了,她家都不让人提的,我也是前儿偷听额娘她们说才知道的。”说完她还四处瞅瞅。

自那日偶然在她母亲房里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喜欢上了我,日日地往我这里跑,拉着我做这个做那个,姐姐长姐姐短的亲热地叫个不停,丝毫不在意我有意无意下的淡漠。

九爷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负着手看我,薄唇抿得紧紧的,眼底充满了阴鸷。我下意识地调转了目光,却与他身旁的八爷碰个正着,那双乌黑的眸珠里,有惊疑,有猜测,有闪躲,却也有一丝隐约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