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得真不错,那份挺拔,很像……”四爷顿了顿,“很像十三弟的笔意。”

“字写得不错,比那时倒多了几分挺拔。”康熙皇帝突然开口。

心里千回百转,看着四周黑沉沉的屋宇,一种说不出的任人摆布,却又无法挣脱的绝望突然涌上了心头。看着李德全一副看似恭敬的样子,忍不住淡淡嘲讽了句,“不敢当,公公您也太客气了,奴才这两个字我可受不起。”

正胡思乱想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府门的方向,心里一怔……

只是心里有几分奇怪,看样子八爷他们应该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要不听方才他们对话的意思,好像九爷他们想把十四支走似的,可是之前听十爷的口气却不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一时间心乱如麻,隐隐有个念头在脑海中飘浮着,只是怎样也想不清。

“哦——”那德大人长长地应了一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问,“那这车里的是……”

“出去。”那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一阵脚步声迅速响起,屋里的人霎时走了个干净。

胤祥哈哈一笑,“十哥您说笑了,一个丫头而已,美人儿两个字倒也还算不上。”

“八哥,你们这边请。”胤祥笑着一伸手,八爷点点头,随着胤祥往庄子里走,九爷、十爷跟着,身后自有从人们去照顾马匹。“听说八哥这是去了趟运城,好像说那边的粮库出了点问题?”胤祥随意地问了一句。

一双乌黑淡漠的眸子突然闪现在脑海中,那要是他呢……我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闭了闭眼,把那个只会让我无端痛苦的念头压了回去。

到了晚上,我早已让厨子炖了一锅猪蹄儿,倒在牛骨吊出的高汤里,用铜锅子端了上来。正经的银霜炭红彤彤地烧着,一点儿烟也没有,香气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汤汁雪白。我忍不住连连地咽着口水,丫头们看着我的馋相,都偷偷地笑,我也顾不上,只是催促着小桃给我弄调料来。

正想再问,胤祥哈哈一笑,低头笑嘻嘻地说:“老话儿不是说了吗,丑妻薄地家中宝,本来我也没俩钱儿,就这一亩三分地儿,现在丑妻也有了,这回宝贝终于凑全和了。”

“主子,那大夫真厉害,先儿您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只是一直叫痛。”小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笑说,“就您那伤口看着可真吓人,他不知用了什么药,轻轻巧巧地就把那些脏东西弄了下来,又给您下了两针,您立刻就不叫痛了。”说完她转手拿了个瓶子来,八寸高的一个瓷瓶子,看来毫不起眼。我伸手接了过来,在手里转着,凑到鼻子跟前,一股药草气息隐隐地透了出来。“听说这是他家的祖传秘方,当初皇帝爷亲征时受了火伤,就是他家老爷子用这个治好的。”

人的眼睛到底能诉说多少情感呢,我的痛明明白白地落入了他的眼底,而他的眼回应的却仿佛是千百倍于我的痛……我勉强地咧了咧嘴,“别担心,我没事儿,你怎么来了……”话未说完,一股热流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不禁苦笑了一下,似乎每次受伤见了他都会哭。“啊!”我低呼了一声,眼前一暗,已被一个充斥着汗味儿却温暖无比的怀抱拥入其中。

一旁早有老妈子和仆妇太监们跑了过来,一把就要将那个小男孩从我手里拉过去。那孩子闷哼了一声,一双让我看起来有些莫名熟悉的黑眸正安静地盯着我看,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握住他的,忙松了手。那孩子也不哭不叫,就这么静静地被自家下人们抱了过去。见人群围了过来,我忙用手摁住油糊糊的遮面布,往一旁退去。

“怎么了?”小桃略定了定,厉声问。

我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们兄慈弟恭哥俩儿好的亲热样子,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从前的往事,倔强的十三,惫懒的十四……可是看着现在的他们,过往的种种却越发的模糊了,心里隐隐泛起了几分苦涩来。

我按照礼数儿垂下了眼,脑海中的各种念头却飞速地转着,若是他问我话该如何答,若是强要我去了这蒙脸布又该如何……

“嗯,我知道了。”茗蕙的声音一肃,音调也沉了少许,“陶嬷嬷,你先去知会一声儿,我即刻就来。”

“是,那奴才这就去准备车。”

“嗯,知道了,你去吧。”门外的丫头退了出去。

想想外面的世界,也不免有两分心动,若是初来之时,就被禁锢于此,恐怕疯了的心都有吧?如此想来,上天待我不薄,还算是让我循序渐进地去受罪。讪笑着咧了咧嘴,放松地躺了下去,命令自己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胤祥“扑哧”一声笑喷了出来,脸埋在我脖子里,极低地叫了一声“小薇”。每次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叫,仿佛这样我们就又回到了从前,他意气风发,而我——名正言顺。

李德全打起了帘子,胤祥送我出来,低低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这些天自己保重,好好休养,想吃什么使人来告诉我,我找机会去看你。”

我笑着点了点头,悄声说:“放心吧,这方面我从来不亏待自己。”

胤祥喷笑了出来,抬起我的下巴笑看了两眼,突然在我额角印下一吻,就转身回去了。我脸一红,忍不住瞟了一旁候着的李德全一眼,他侧了脸,眼睛正看着远处,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我干咳了一声,他这才回过脸来,笑着领我往外走去。

没走了两步,就听到康熙皇帝在屋里笑言:“‘不经死之惧,焉知生之欢’,说得好,哈哈,老四,你拿了去吧,也算胤祥他们的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