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意识深处,我其实更恐惧这个。我当然明白,在我这个年龄,拜见父母意味什么,那就相当于按响婚姻大门的门铃,一旦对讲门那头传来她父母的肯,这扇大门就将缓缓打开,再也合不上了。

喵那年才刚出生。在它一出生的时候,就和它的兄弟姐妹以及英英母亲都分开了,它被送给了我的一位同学,也是最好的伙伴。这是我唯一一只还能寻得到下落的英英的孩子。其他的小猫,我都不知道被老爹老妈送到哪里去了。就在这个夜晚,我已经猜到了英英的不再出现,我在满天星光下敲响了伙伴的家门,索要我的喵。伙伴不肯给,她当初是用了十串糖葫芦换的喵。我哭了,小时候,我是一个懦弱的,没出息的,爱哭的男孩。我对伙伴说,我失去英英了,我甚至连一张它的照片都没有,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不能让我童年最好的朋友就这么消失,我不能想象,万一将来我想不起它来,那,该怎么办?伙伴在那一刻心软了,我看出了这一点,并且没有让它漏过,我抱起喵就跑,跑的是那样的快,连声音都追不上我,我听不到她在后面喊“回来回来,我还有话说呢”,我听不到,我一点都没有听到。

我扯被子,曾玉不放,我看她,她那俩眼也直直的望着我,眼圈都红了。我那颗唱了一晚上重金属的烦乱的心,也一下子软塌下来,变成泡了水的馒头,我温声说,“行了,这不都瞎说呢么?啊,咱嘴上都积点德,不说了,你再睡会儿,我去沙睡去。”

这孩子不爱说话,几个常在这摊儿吃的老客们就逗他,该给钱的时候,把他叫了过来,多少钱啊,一大碗的。不出声,只把两个手指头伸出来,那意思是两块。有个爱逗的就故意把一块钱放到他手里,他还不说话,伸着手不缩回去,举着,拿一双无辜的清亮眼睛看着你,再爱逗的也不忍心再捉弄他了。另外一个食客给的整钱,他就接过来,鸦末悄声地走到母亲那,把钱放进母亲围裙上的口袋里,再从里面翻出应该的找零,拿回来,递给食客,从头到尾,不出一声。老板娘只自顾自的煮面,不扭头看他一眼,既不担心他短了客人的余钱,也不怕他损了自家的收入。那食客看这孩子可怜,便故作大方的再递过来一块,说拿着,去买根糖葫芦吃去!他不要,又不说话,嘴抿得紧紧的,只把一个小脑袋来回的摇。那食客也只能讪讪的笑下,收起钱来,同时收起对这孩子的怜悯。孩子走回到母亲身边,静静的立着,等着下一碗面出锅,好再送。母亲这时恰好有点闲空儿,就拿手轻轻的抚一下他的头,用满是爱怜和赞许的目光低头看着他,我想如果这是在家里,她应该会在孩子的脑门上亲上一下。

我注意到他周围的墙上为了防潮——平房总是很潮的,尤其他这屋子根本照不见太阳来——贴满了众多的旧报纸和旧挂历,那年头人们的趣味还很俗,挂历上就净是些袒胸露乳的大波妹,我忍不住和老二打趣,哎,你睡在这,用手一指墙上,这些个中间,你睡的着觉啊?!老二看了看,也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吃多了猪肉不馋嘴,看多了大奶不上女人当,我这叫在诱惑中成长!我们就笑。我还注意到他墙上安着个壁扇,一般人家很少有这个的,那壁扇破旧,肮脏,甚至连外面的护罩都缺了好几根辐条,我却觉得那东西很尊贵,很精美,因为我看到在外屋,在他父母住的那屋,只有一样制冷设备,就是两把蒲扇,不知道怎么熬过石家庄炎热的夏天的。

那天我们去的肯德基,两个大男人,是我选的地儿,主要是现在我实在懒得在吃饭上费工夫,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冷,又想坐下来聊天,一碗豆腐脑都能打我。那天我们也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只要了两杯果汁,一包薯条,因为他执意要请我。我争了几次,没争过,也就随他,有时候的男人,尊严要比金钱重要。而我又实在不愿让他多破费,就说自己下午和一小丫头喝咖啡来着,吃了一肚子的点心,实在没地儿盛汉堡了,真的真的,对不住啊,这样好了,下次换我请你,怎么吃你说了算!

老三在和老七白话着什么南水北调,引水入京的大事件,老四和他俩一样在北京,就聚精会神的听着。我们就读高中时候上的是所垃圾学校,所以这一把子弟兄,也没出什么人才,除了老大的生意做的还算红火外,就老三有点前途,读完研后在北京寻机会,已经跳槽三四回了,现在月入7k,还不大满意,一门心思想出国。他常打电话跟我说在北京活得太累,不像人样,倒像狗样。老七和他一样干IT的,前两年在他的鼓动下,狠下决心放弃了中国移动的金碗,也跑去北京活狗样子,倒也终有所得,前一阵子找了个北京小丫头做女友,终于在二十八周岁这一年光荣的破掉了处男身。那天晚上他在Q上拽着我说了半宿,说是要让我分享一下他的兴奋,我冷静的给他过去一张大便的图片,然后说放屁!这玩意儿他妈能分享么,你倒把你媳妇给我分享试试啊?!

刘伍:

我回妈家住两天,过年没回去,她生气了,我去哄哄她。你安排好时间给我电话,我让王妈给你做好吃的,她的东北菜地道着呢,真的。

爱你

玉儿

走了?也好,我笑笑,这样也好,我可以静下来好好想想,这没准儿是我一生的三岔口。我朝外望望,宽敞的客厅里只有鱼缸上的灯亮着,两条热带鱼在里面恣意的游,除此之外,再无旁人,我开始寻思,要怎么好好的过这几天。

七天的假期说短不短,说长也没多长,一觉醒来就只剩下一天了。我打电话给老大,打算商量去老二家的事儿。他不接,肯定是睡觉,我就知道。这家伙的生活习性已近夜行动物,下午两点起,凌晨五点睡,和常人只有六七个小时的交集。也没办法,他开的摄影店生意越来越好,经常营业到很晚,再加上酒场上的应酬,久而久之,也就干脆把作息颠倒过来了。

我给他短信,要他醒了给我电话。手指翻飞间,屏幕上又闪出那条保藏多年的短信,还是忍不住点开来,跳出烂熟于心的七个字,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瞬间,我的心像被扎了一下,泫然欲泣,一幕幕往事跳到眼前,那是怎样牵肠挂肚的几年呵,让我每次看到这七个字都会激动地颤抖起来,也许用不了几天,我就要成为有妇之夫了,我短信过去,

“想你了,这个月早点见吧,晚上六点,老地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