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里就是小叔念书的学堂吗?”阿福小小声地询问,两眼闪闪的,露出憧憬和崇拜之色。

强的硬的兰英都不怕,就怕软乎的,邱晨这么一说,兰英只怕引得她伤心,赶忙接过去,连声道:“这么好的东西我稀罕还稀罕不过来呢,才不嫌乎呐!好了,你们也都忙了一天了,赶紧做饭吃了早点儿歇着吧。你的病刚好,还是要多注意些才行。”

刚开始邱晨没指望一个九岁一个六岁的孩子会做饭,可两个孩子的表现却让她瞠目结舌!

邱晨喂了鸡,一转眼就看到阿福拉着阿满,就站在屋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院子外,小小的脸上充满了希冀,不由生出一阵心疼。四岁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阿福心里羡慕却还能乖乖地守着阿满,看护妹妹,实在是让人感动。

林旭也起来了,邱晨招呼他用锅里的热水洗漱。完了之后,林旭仍旧要拎了扁担出去挑水,被邱晨拦下。

蒸馒头发面粉,这里却没有干鲜酵母卖,都是用妇人们自己做的面引子,她正好去跟兰英要一点。这些日子,兰英和满囤没少接济他们,白面算是还的,油吱啦就算是还之前的鸡蛋吧,至于蒸饼就算礼尚往来了。

嗳,不带这样的啊?陈掌柜几乎喊出来。可廖文清根本不给他申诉的机会,拍拍衣服起身,走了。

她越是这么说,廖文清和陈掌柜越是摸不着底细,两人对视一眼,掌柜的道:“回春堂愿以五两银换林娘子那‘茯苓膏’方子。”

一转眼,她就看到,那位老郎中因为没了病号也凑了过来,不过,这位显然是痴迷医术药理的人,既没有参与之前的纷争,此刻也没有理会其他人在做什么,反而正蹲在邱晨带来的口袋旁,抱着一块茯苓,上上下下打量着不说,嘴里咀嚼品味着,显然也是在鉴药。

“你说我是胡言乱语,信口胡说?那么,我问你,你知道我所说的烫制山甲怎么做吗?你知道山甲烫制后的后继之法吗?你不知道吧?你没见过吧?你什么都不知道,见都没见过,你凭什么说我信口胡说?你又凭什么让我滚?我看最该滚的不是别人,是你!”

林旭显然是步行惯了,一路推着车子都没说一声苦,邱晨却有些受不了。前世她上学那会儿出门也有自行车代步,哪里步行走过这么远啊。看着林旭一脸汗,她提议歇歇脚,却被林旭否定了:“大嫂,咱们出门晚,还是赶紧走到镇里才行,不然回来的晚,路上怕不太平。”

哄住两个孩子,邱晨抱着阿满起身,正要去拿口袋和篮子,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那个绊倒阿满的罪魁祸首,微微一愣之后,立刻露出一抹惊喜来。

被她这么一打岔,果然林旭也就丢开刚刚那个话题,对邱晨点点头,又俯身摸了摸福儿和阿满,紧握斧头,大步走进树林。

转眼,看到阿福的目光仍旧盯着阿满剩下的那一点疙瘩汤,邱晨不禁心生怜惜,现代的孩子们各种山珍海味都懒得看一眼,更别提这么一点点缺油少盐的疙瘩汤了。

穿的是粗麻布棉袄棉裤,补丁摞补丁,冷得她差点一个喷嚏打出来。穿鞋下地,让她多少有点欣慰的,这具身体是天足,没裹小脚。

“无妨!”徐先生眼中神色不明,从两个孩子身上收回目光,也没嫌恶邱晨失礼,淡淡地应了一声,带着邱晨在院中石桌旁坐了,沉吟道:“前几日听闻林娘子身体染恙,不知是否痊愈?”

邱晨微微一笑,道:“多谢徐先生动问,我的病已经全好了。”

徐先生哦了一声,又道:“既如此,林旭复学之事倒也可行。”

邱晨点点头:“是啊。我这场病让林旭耽误了许多天的课,再不回来上学,耽误的就太多了。那,请问徐先生,林旭什么时候可以来上学呢?”

“嗯,明日即可。”徐先生说完,抬眼看了看邱晨,又道,“在下毕竟是在刘家坐馆,林旭这次复馆,就不能再如从前……”

哦,这位绕这么多弯子,是不好意思开口谈要钱的事儿吧?

邱晨理解地笑了:“徐先生不必为难,我已经知道了,并已经给林旭凑齐了半年的束脩一吊钱!”

“哦?”徐先生似有些意外,惊讶了一声,随即神色明显地放松下来,道,“那就好。林娘子回去告诉林旭,让他明日一早即来复学。另,午饭也可在学里用。不必交米粮菜金。”

邱晨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许先生在刘家私塾里坐馆,每年刘家付给十两银子,外加一年四季衣服和四百斤口粮。非刘姓的人家想要让孩子附学,则每个孩子每半年交一吊钱,也就是一两银子,另外要是在学堂吃饭,还要每月再交一百文菜金和二十斤白面,实在没有白面,小米大米都行,这个就可以稍稍宽松一些了。即使如此,村里人除了在县里留仙居酒楼做掌柜的刘金才家(也就是住在林家前边的三奶奶家,刘金才是三奶奶的独子)两个儿子被送来学堂读书外,其他人家别说拿不出这么大笔的开支,即使能勉强凑上,也没有人送孩子来上学。在普通庄户人家,六七岁的女孩子就可以学着做饭洗衣做家务,还能挖菜拾草;男孩子则从五六岁就能放羊放牛,再大些,十来岁就能砍柴,跟着去地里做些轻省活计,十二三岁,基本上就当一个劳力用了,试想,谁会舍得少一个干活的,还要多交出一份米粮银钱来?没那个能力,更没那个心思!

邱晨这里还没等回话,徐先生已经站起身来:“林旭念书还有些灵性,你回去且叮嘱他,复馆之后要专心攻读才是。”

“嗳,我回去一定转达先生的叮嘱。徐先生,那我们就告辞了。”话都说到这里了,邱晨也就诚挚地道了谢,领了阿福阿满告辞离开。

在她身后,徐先生站在院中那棵光秃秃的桂树下默立良久,方才神色不定地转身回了房间。

刘嫂坐在灶间,看着寂然默立的青色身影,皱着眉,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