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两只眼睛红得像只小白兔,委屈地瞅向病床上的夏恒,无奈被她妈在后面用力掐了一把,只得吞吞吐吐地开口,“夏恒,我…我跟了你七年,当初你自己也说你妹妹嫁的是韩家三少爷,原来都是骗人的…”

她的眼里都是血丝,冰凉的手颤抖着攥着元玲的袖子,“我爸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平时都好好的…都好好的…是不是韩家,他们对爸爸说了什么!说什么了!”

“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新招的室友,我就觉得她挺惨的,我没想到会这么巧,她是你的病人”裴之霄跟在裴之晟身后,“那她现在怎么样?”

“我才没有碰,你刚才听错了。”小云深低垂着头,蹑手蹑脚地又挪开了好几步,伸出手指着琴,“你看我离它那么远,我的手才没有那么长。”

“我会让她离开桐城的。婚礼会照常进行,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眼眸闪过一抹不为人察觉的神色,韩桢突然起身站了离开。

王尊放开手,两手抱臂盯着她,“原本只想一个人,不过既然你把我害得在警局走了一趟,都是出来玩的,也得让其他兄弟开心一下…”

“真是阴魂不散!”韩老太太颤巍巍地从椅子上拄了拐杖站了起来,抬手指着那处,苍老的声音尖利正显示着不悦,“还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么?听了十几年的筝,是谁弹的,你难道听不出来?聂云深,我有让你走么?”

“那不吃了,一会给您洗樱桃去,今早刚空运来的,甜得很。”白以薇乖巧地拿过纸巾俯身帮老太太擦了擦嘴角。

“我喜欢你,从我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看到你,我就喜欢你。这个理由算不算?”黑暗中她的眼睛清亮,仿若泛着水光。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昏暗里,蓝色幽光下,她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只是那人的目光正投落在了她身上。

手机震动了几下,她看了看屏幕,还是接了起来。

裴之晟放下筷子,冷然地看了裴彦风夫妻俩一眼,“爷爷估计还在气头上,那我也先回医院了。你们慢慢吃。”

“我怎么了啊?他们母子股份多就那么厉害啊?现在不也就是个破医生!裴家累死累活的还不是我们几个人!他们就坐等着收钱!”顾琴还在嚷嚷着,惹得其他几个人干脆也陆续起身离座。

“你给我闭嘴!”裴彦风额际有青筋暴动,看着自家老婆不分场合地乱开口,他终于忍无可忍。

顾琴见自己的老公居然当着那么多人骂她,顿时脸色铁青,冷哼了声甩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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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之晟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回到了医院。心外科留守不回家过年的几个小护士都暗自兴奋,今天没有他的夜班,还是除夕夜!几个小姑娘笑嘻嘻地赶紧去端咖啡,还有人激动得立刻掏出手机来发短信,告诉其他部门的同事裴医生来医院陪她们过年呢。

裴之晟换上医生袍,十二层的办公室望出去,黑压压的天空中,白雪如羽毛般簌簌落下,楼下白茫茫一片。

他伸出手,接住了几片雪花,融雪有些微微刺疼,他想起那天她通红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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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院不论何时都人满为患,这种除夕更是,每隔半个小时就有来急诊的病患。还不到凌晨,病房全满了,有些病患甚至被临时安放在了走廊。

裴之晟刚从急诊室那边回来,儿科那边突然转来一个特殊的病人,一个10周大的新生儿:心脏跳动过快,有杂音,小孩呼吸很吃力,胸膛微弱地起伏着,个头小,几乎没什么头发,嘴唇青紫。

裴之晟仔细看了看心电图和x光片,眉头紧紧皱起:“心脏上面有个大洞,下面有个小洞,明显的先心,怎么现在才来,孩子出生的时候医生就应该检查得出的。”

李医生一边抹汗一边也是叹气:“外头的小孩妈妈已经哭得快晕过去了,农村来的,超生,这是第四个了,估计都是在家里偷偷生的,这两天小孩突然呼吸困难,才赶忙送来了医院。”

“我怀疑这孩子还存在主动脉缩窄。”

“那…”

“得立即手术…”

“啊,这么小的孩子,哎,真是作孽啊…”一旁的小护士惋惜道。

“我出去给家属解释吧。”裴之晟戴上眼镜,走了出去。

小孩的妈妈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裴之晟只能试着跟孩子的父亲解释。

“大夫,那手术需要多少钱?”

“保守估计是三、四万左右。”

“这两天做了那么多检查,已经花了我们上了千了…”眼前的男人黝黑,摩挲着粗糙的手掌:“这手术是必须么?有没有可能吃药啊?”

“怀孕没有做任何检查,生产之后也没有立即来医院,孩子太小,非常危险,必须手术,否则,可能活不过这几天…”非常公式化的回答,淡漠的声音宣判了结果。

原本在发呆望着天花板的孩子妈妈这一听,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啊…”哭声呼天抢地,在楼道间回荡,引来了不少病人的围观。

“可我们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们现在手头上也只有一万多。”男人踟蹰了半晌,喏喏地开口。

“孩子先转移到保温箱,你们先去交一下住院费,72个小时之内必须手术…”

说完便走进了办公室,揉了揉太阳穴,门外的哭声还在继续,隐约着夹杂着争吵:“哭哭哭,哭什么哭,生了三个赔钱货,好不容易有个儿子,还是个赔钱的无底洞,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生出来就直接掐死,再生一个都比这个便宜…”

“哪有这样当父母的…”跟在后面的新工作的小护士恨恨地说,“我真想冲出去踹他们几脚!”

裴之晟没有说什么,这种事情在医院见的太多,悲欢离合,生死离别,在心外这边每天都在上演,以至于才几年,他或许也已经麻木。

“裴医生,你有那么多病人…你确定自己真的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病人?”脑子里突然闪过了那抹清脆的声音,她的很多问题他无法回答。

突然,一连惊天动地的巨响轰隆传来,时针指向十二点,外头的烟花突然全部涌上天,天地明亮如白昼。

本应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裴之晟扯了扯嘴角,安静的办公室里冷清寂寥,只有一杯咖啡冒着袅袅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