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瞧出他眼中的温和凝定,心里突的乱了一下,也不打算跟这厮继续绕弯子,直截了当道:“自是有些企图的。”说罢,纪晓岚起身,从袖中抽出一道黄色绫锦玉轴,和珅一见那玉轴登时周身一震,忙跪趴在地上。纪晓岚不徐不慢的打开圣旨,高声宣读道:“皇帝诏曰:罪臣钮祜禄·和珅勾结白莲教反贼,以下犯上,罪犯欺君,即刻押往大理寺候审,钦此!”

糟糕!中计了!

福长安自知和珅将这些面子之事瞧的极其重要,生怕传出甚么对其不利的话,加之和珅现下在皇上身侧做事,免不了受些蜚语流言,一时也未细想,便真当和珅是如他所说这般,不禁取笑道:“和大人已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心中还有何不满足的,半夜练起这些个劳什子的外家功夫作甚,揽个文官做做也就罢了,连我们武官的职务都想涉猎不成?当真是心比天高啊!”

“都起来吧!”乾隆坐在皇太后身边,关切道:“母后,昨个儿夜里起了风,您可还睡的踏实?”乾隆顺手往皇太后方才吃到一半的银碗里添了些菜,又故作不经意的替皇太后剥起鱼刺来,乾隆皇帝孝顺皇太后早已是众所周知,甚至不惜屈尊降贵亲自伺候母亲,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乾隆之德更是教和珅死心塌地为其鞍前马后的缘由之一。

“唔……和大哥,你说你怎么就知道……皇阿玛一定会去布库房瞧瞧呢,若非得此良机,皇阿玛想必一辈子,也不会注意到有我这个孩子吧?呵呵,嗝!”打了个酒嗝,永璂咣当一声躺倒在了桌子上,口中依旧胡言乱语着,意识混乱。

和珅二世为人皆在咸安宫官学内就读,他尤其喜爱汉人文化,亦是精通琴棋书画,加之和珅上一世潜心研究过乾隆其人,对乾隆排兵布阵以及一些心计谋划通晓的一清二楚,打定心思后,他便模仿着乾隆惯用的定式开盘,每盘都让着乾隆一子,总体瞧下来,都像是乾隆每每更胜一筹。过得小半个时辰,和珅便被杀的片甲不留,他故作拭汗,起身谦言道:“早前便听闻皇上棋艺精湛,文武双全!尽管奴才费尽心思也未找到这棋盘上行军的漏洞,当真甘拜下风!”

和珅职任管库大臣,虽然无须住在宫中,但是担忧宫人在他不在时惹出事端,领罪受罚,故此一直居住在布库后专供宫人歇息的小宅中,住处虽不宽敞却乐得清静。和珅一整日在外奔波早是疲惫交加,回到房内舒坦的泡了个澡便欲睡下。怎料和珅刚刚熄了烛火卧于塌上,一阵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心内讶然,起身高声问道:“是谁在外面?”待得片刻,却无人响应,过了一会又听得一阵敲门之声传来,和珅不得已从床上整饬好衣冠,又拽上件绒披风,提烛走至门边,将门拉开一条小缝,竟是瞧见十二阿哥永璂怀中捧着一个华锦包裹,笑意盈盈的立在他跟前。

话音刚落,一抹白色的窈窕身影落在和珅眼前,那女子冲着和珅柔媚一笑,道:“小子,你倒是聪明过人,那日姑娘我留了你一命,没想到在此处又见面了。”和珅一眼就认出了那名女子,赫然是当日白莲教于德州行刺的刺客首领,背上被她砍中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和珅端然清华一笑,说道:“当日在德州阻拦姑娘好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也幸得姑娘当日留了在下一命,好让在下今日能够亲自赔礼。”那女子显然并不买账,冷眼说道:“你先别急着攀关系,是敌是友还没弄清楚,姑娘我可不像小歌儿那个丫头心地仁善,会平白无故的相信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到时候,白莲教被谁买了都不晓得。”她的眼神狠绝异常,如鹰隼般的厉目盯的人心内惶惶。

永璂整个身子都挂在了高枝上,缓步朝前面的黑猫爬去,每爬一步树底下都传来一阵惊呼,和珅见这古树如此之高,稍有一步差池坠落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连忙几步跑至树下,高声喊道:“十二阿哥!您先下来,您要甚么奴才替您拿下来!”和珅上一世便是因为不重视这帮皇子们,身陷囹圄还自信满满的以为自个儿还能大难不死,才落得一世缧绁无处泣苦,最后殒命而亡的下场。

众人顿时心神一凛,马蹄袖甩的啪啪直响,跪地高声道:“恭请皇上圣安!”任谁也没想到,乾隆今日竟然会亲临咸安宫。

一时间学堂内无人出声,好不尴尬,朱珪本想纪晓岚手下留情些,但他忘了此人装了一肚子墨水儿黑的都冒泡儿,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你这小贱蹄子!胡言乱语些甚么!”四姨娘听后当即暴怒,却教人拦下了话头,一旁从未插过嘴的五姨娘一脸谄媚,朝和珅笑道:“珅儿,你二位姨娘不过也是担忧二奶奶身子,何况这两样吃食不过是家中最最平常之物,你难道还疑心自家人给自家人下毒吗?二奶奶她虽是顺应天命早去了,倒不用在阳间受苦受罪,此时她尸骨未寒,莫要再惊扰了她!”

和珅面上愧然,阔步而入,反手带上了门,先是朝纪晓岚恭敬鞠了一躬,这才说道:“和珅此次前来,是有三件事要向先生请罪,”见纪晓岚面露不解,和珅继续道:“其一,丰绅是我的化名,我本是八旗子弟并咸安宫官学学生,此举是为了在京城方便办事,并非有意隐瞒先生;其二,我实乃受命于当今圣上前往河间府寻觅先生,却因途中失误教先生落入贼人之手,致使断腿之痛,”和珅说到此处忽的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先生想必也有内情相瞒于我吧。”

那是个……鹤发红颜的老者,并未剃发。

和珅迅速换好衣服,以黑布蒙面,朝同样打扮的福长安点头示意,二人步伐统一的没入黑夜中疾行奔去,轻巧的避开了府前守卫,来到先前探好的一处高墙下,这道墙背后似是一片深池,传闻是阿桂用来养些珍奇鱼类的,平日里府中众人因惧怕池中物不敢靠近此地,算作一道天然屏障用以阻隔外人,往常阿桂也不会驻兵守卫,是以这里成了整个府上最易潜入之地。

他自清醒以来,便暗暗分派刘全以及手下之人在京城范围内秘密探查神医夫宴的踪迹,纪晓岚的伤确实有所耽搁,但他曾在医书上看到,这人体骨骼的奇妙之处便在于它折断后可在一定限期内自行生长,和珅内心深处一直自责,觉得纪晓岚变成这副样子他有一半责任,故此对寻访神医一事很是上心。

漾儿只是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便没再回福长安话,福长安从小养尊处优只会对极少数为他所信服之人低头,现下瞧见这小儿如此傲慢不恭的态度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嘴角抽搐道:“你没听见吗?我在问你话!”

手腕蓦地一抖,和珅抽出腰间轻薄软剑,在纪晓岚的惊呼声中直取青衫男人面门!男人见和珅竟是不要命的朝他攻来,当下高喝一声:“找死!”耍起手中铁扇挥舞成风,用以抵挡和珅凌厉的剑招,远看便如一道银光紧紧裹在青衫男人周身。而那男人身后那数十名好手见和珅主动宣战,登时各自挥起手中武器从四面八方朝其攻去!一时间只听得利剑破空的嗤嗤声不断在夜色中响起,不过片刻,和珅便在数十人的围攻之下落得下风,身上也惊现无数豁口极深的血痕。

纪晓岚满目寂寥勉强笑道:“看你这副表情,想必我这两条腿是再无救治之法了,无妨……生死由命,你也莫要自责!”看和珅想再说什么,纪晓岚一把扼住他的手腕严肃道:“丰绅兄弟,你先听我说!我知晓自个儿命数已经顶天,怕是熬不过今日便要去那阴曹地府报道去了,在我走之前……我想你替我办一件事,我知晓你……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之惊世才华,现下我与你背出一些东西,你须得、须得牢牢记住了!你身处京师,若有朝一日能够有幸得见皇上,定要将我今日所授之语背给皇上听!”纪晓岚嘱咐完和珅这番话,脸色早已褪成了苍白的病态与落拓,他强撑着一口气正欲将接下去的话说全,却顿感身子一轻,仰头便瞧见和珅英气凝光的眉宇和没入洁白衣领的修长脖颈,昭然着他的坚毅。

和珅手脚麻利的学着方才暴躁汉子之法伸手摸向草垛,翻弄许久忽的碰着了一枚质地坚硬的圆形突起,心下不禁大喜,手指朝前一推身侧草地上便出现了一条暗道,趁着夜色正浓四下无人,和珅身子一缩轻松滑入暗道中拉过头顶干草掩在暗道正上方,随后从怀中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圆润珠子朝黑天墨地的前方掷去,随着夜明珠滚落和珅清楚仔细的瞧见了一眼望不见底的道路,与想象中不同的是通往地下的阶梯两侧墙壁相当狭窄将将能容纳和珅正身通过,而那夜明珠滚动的声响竟是持续许久还未停下,和珅迈出步子去往地下,也不知究竟走了多少辰时,前方忽现一片光亮,眼前景象也跟着豁然开朗。

临走前青衫男子瞧见纪晓岚那副软样不由来气,又朝纪晓岚啐了口唾沫,狠狠补了几脚,恨骂道:“来日你若在黄泉路上做了冤死鬼可别来找我,要怪就怪你不肯老实当个教书先生,时至今日皆是咎由自取,想扳倒知府大人,你还早了几年!”&!--over--&&div&

就在他看着花灯入神之时,额上忽觉一痛,闷叫了一声,才发现是被一个同心结砸中,和珅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同心结,原是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寺中的参天古树下,古树拔地参天枝繁叶茂,枝叶树干上挂着许多的同心结,乍一看更像是一棵红叶古树,和珅猜度这只同心结便是谁人求缘扔上去才砸中他的,而正当他欲把这同心结高高抛上树顶,身后一道娓娓之音传来,惊的和珅手上一顿。

纪晓岚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啊,连治病的草药竟都寻不到,那王二妈一家岂不是没的救了!我上次借了他们家半个瓢子都还未归还,现下又替他们找不到治病之法,想必以后喝水当真要用叶子了……”说着放开了手里的野草,神情凄切。

而河间府本不是个大地方道路却七弯八拐,和珅抱着外地人寻人最好找位向导的心态,才造就了现下的窘境,那充当向导的中年妇人哪见过和珅这般俊秀的少年郎,自是满嘴歪话又紧着同和珅套近乎,而和珅也习惯了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妇人嘴里说什么和珅便应什么,打了几个花胡哨便把妇人哄的喜笑颜开。

还没等丫鬟回话,一位年逾半百的老者阔步而入,老者朱颜鹤发,精神矍铄,他身上眼中不自觉的蔓延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教人望而生畏,而老者的身后跟着一位亦步亦趋手提药箱的大夫。

这点和珅不同,他想到自己手中当了那么多土地,地主无钱从当铺赎地回去,空置的土地就变的毫无用处,这时正好挪出一部分分给各家商铺,和珅利用别人的土地自个儿收着商铺的租子,赚到手里的钱立刻翻了一倍。

面具人一路跟随着申屠歌儿来至三楼厢房,“就是这里了,公子请进,”她侧身为白玉公子让出了一条路,反手关上房门落了门闩,“公子先随意坐,奴家去内间换件干净衣裳来,”说着婉约一笑,便羞红了脸进了内阁。

此言一出,大厅内立刻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