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生早就瞧见了一直待在朱珪身后的白面书生,那书生坐在轮椅上,腿脚不便,看那皮相却是极为年轻清秀,他顶着一副笑璨如画般的模样推着轮椅来到讲桌前,眼中淡淡的目光扫来,竟透出一股子望尘莫及的殊色气度,泠声道:“在下河间纪昀,字晓岚,诸位唤我句纪先生便可,纪某才疏学浅,早就闻得咸安宫官学里人才辈出,藏龙卧虎,撇开科举不说,这里倒是想先给诸生出个对子。”

“对啊,珅儿,那死……二奶奶便是下午自个儿在院中散步,忽的就躺倒在了地上,等我们将大夫请来,她早绝了气,便是华佗再世,也难回春了,”四姨娘坐在一旁力证道。

翌日,和珅早早起床洗完漱,便去往厨房,他做了些清淡早点,亲自为二奶奶梳洗了一番,随后一家人一起用过早饭,又同她多待了一会,才出门了。

“大胆!莫要糊弄本小姐!我沐浴出来之时分明瞧见那边有人!今日我倒要看看何人如此大胆敢偷窥本小姐!”这位话语冲撞的小姐便是阿桂之女阿了御,她语调中的嚣张跋扈却和方才和珅所见的窈窕没人大相径庭。话音未落,窗户便被人使劲推开,立于窗台之人正是身着薄衫的阿了御,饶是和珅上一世万花丛中过,竟也被阿了御明艳殊丽的貌美容颜惊住了眼,她形容秀美竟有股桀骜之感。

第二日和珅带着漾儿在外头玩了一天很晚才归家,用过餐后哄了漾儿睡下这才出门,那日他自富察府搬出后并未回到咸安宫官学,一来期末考校的成绩还须几日放榜,二来他心知回去必定会碰上纪晓岚,现在纪晓岚被封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和珅不敢肖想与纪晓岚见面会是个什么情景,更不乐意去想,而随着和珅身子渐愈康健和琳往家跑的次数也少了许多,是以倒给和珅晚归创造了便利条件。

和琳从马队中闪身出来便见福长安哭丧着一张脸,眼含乞求之意瞧着他意味不明,和琳无空搭理那货,眼尖的望见了福长安身后那辆可疑的马车,似是想到了什么快步朝其走去。

这时却忽的听闻远处传来如雷奔滚的马蹄声,和珅还道是那些败亡的残兵之将又带得人马返回杀来,当即甩开手中软剑便欲迎敌,随着那马蹄声轰隆而至,和珅的神情由肃然不畏变成惊喜如茫,为首那身着华服金鞍策马的少年郎,不是福长安又是谁!

纪晓岚神色焦急还想再说甚么,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大笑!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传来,稚童兴奋的邀功道:“爹爹!你看我找着啦!”和珅的大手柔上稚童蓬草般的乱发,见他小指在暗格处轻松一挑,隐藏的石门便轰然大开,跟着和珅终是在狭小的里间找到了气息奄奄的纪晓岚。

和珅跟在二人身后把这番话听的真切,想来事情起因是纪晓岚手中握住了什么大人物的重要把柄,甚至能够危及到那位要员乌纱帽的机密账簿因此招致杀身之祸,而听这二人方才的话纪晓岚倒像是从很久之前就被贼人盯上,贼人大抵心忖不能让纪晓岚一步步接近京师告得御状,才挑此时机下手。但和珅心内不解的是,纪晓岚如此厌恶做官为何还要暗地里收集官员污缺之证?

纪晓岚此时早已被折磨的丢了半条命,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抖得厉害,他气若游丝低声道:“甚……甚么账册,我根本不知你所说的是何物!唔!”腹上一痛,青衫男子一脚狠踹在纪晓岚肚子上,脚力之大甚至让纪晓岚觉得他腰侧骨头都被踹断了,纪晓岚没了身旁壮汉扶持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缓过一口气,稍微动一动就是彻骨的疼痛,憋的纪晓岚也不敢呼气,在他再度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身上猛地被浇上一桶凉水寒冷刺骨,那青衫男子手段狠辣,他回回不待纪晓岚完全昏过去便教人朝他身上倒一桶凉水,反复折磨着纪晓岚。

黑沉的夜晚内里晕着无边浓墨,郎房作为清朝直隶之地挨近首都京师且环境清幽,常被选为在京达官显贵的安家之所,另外乾隆非常重视郎房瓷窑同玉器产业,曾拨重款大力发展郎房瓷窑彩绘和玉器雕琢,是以久而久之,郎房此地沐浴圣恩,十里长街、华灯璀璨之景也变的理所当然。

纪晓岚这边仰躺在地上摔的东倒西歪眼冒金星,一抬头却见和珅端立在他身旁,心里憋着再大的怒火也不敢发,“呵呵!这不是张公子吗!这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纪晓岚自知妄图蒙和珅的事情败露了,顶着一脸哭丧相咧嘴笑道,那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申屠歌儿一口应下了和珅之邀,当夜便也在和珅的所住之处落脚,两人又在德州待了三四日,才扬鞭策马从德州取道辗转至河间府。

当和珅醒来时,他是趴在一张小床上,任和珅搜遍脑内所有记忆都想不起来此处是何地,双手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后背胳膊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和琳同福长安二人之间有些小尴尬,他们都忘记了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早晨清醒后发现自己睡在了青楼,见和珅也未多责怪,此后便没再提过一言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