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絮絮落了七天的冬雨终于停了。

沁园居,一幢楼高二十层的住宅大厦——以落地玻璃隔置,占地面积足有十平米的十八楼里的向阳露台,是个微型自然生态保护区。

一位型冷峭,髪质却出奇柔软、亮泽、服帖,且于后脑勺扎起短小辫子的高个子男生,手捧磁杯倚在玻璃旁。

眼前的奢侈就出自他一番呕心沥血栽培孕育之作;对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来讲,此属稀罕。

男孩静立,凝视草木英姿,聆听虫鸟的独特语言,微嗅花与土混融一体的郁香,品尝清淡的茶,感触自然奥妙的气息……他若有所思。

砰磅——房门被踢开。

男孩受惊之下,掌中杯子脱手下坠,跌在草绿色地毯上滚一圈后静止不动,温热的茶水渗入毯绒内,只留剩缕缕白气漫散于空气中。

“程深!走;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刚落,四只冲动鲁莽的手掌紧捉着男孩双臂,使之惊愕诧然又莫名所以。

“兆荣,芷瑜,你俩这是做什幺?”程深诧问。

“是啊!瑜姐姐,荣哥哥,有话慢慢讲嘛;”一同冲撞入内的程采美且慌且恼的忍气道。“我哥既没做错事,亦非犯人——你们如此未免……”

“没啥好讲的。”韦兆荣粗声粗气,一脸怒色的打断对方话语。“问来多余,走一趟自然就全明白呐。走!”说着与赵芷瑜拑制着程深举步夺门而去;程采美势单力薄,要拦亦拦不住。

“哥哥——!”她在慌乱呼唤里,仍不忘抓起床沿处搭放着的啡色羊毛围巾,匆匆替程深裹上并嘱咐。“外头很冷……”

程深温和一笑,点头以示知道。

“走。”

“你……你们……”程深受制于人,动弹不得,只好就范。“你俩究竟要押我去哪里?”

“去哪?”赵芷瑜轻蔑道。“问得真得意吖!自己心知肚明,还要扮懵——你不觉cheap吗?!”她气恼得紧呢。虚伪造作的人最乞人憎(讨厌)呐……

程深一头雾水,“我明什么……?!”他话没说完便即时窒住,呆神自问:怎会这样?——

房门口站着一位拥有一头天生卷曲、亮丽乌黑长的漂亮女生。她双眸红肿无采,眼眶四周萦绕着黑眼圈,鼻子、嘴唇与双颊通红似小丑,脸蛋肌肤失掉平日惯有的油润、光洁和幼嫩,变成干燥粗糙,像是会爆裂出血一般……罗婉姮好端端哭什么?何以如此不顾仪容?完全不似她的个性……

“阿……姮……”程深叫的颇为生涩。“妳……”

“瞧你干的好事多损!”韦兆荣气忿斥吼。“走。”

“哼!亏你喊得出口咧;”赵芷瑜愤愤怒骂。“姮姮别理他——猫哭老鼠假慈悲的伪君子。”

罗婉姮果然听从的把头一扭,揉搓着浮肿的眼皮不说话,不睬他。

程深哑口无言,他得罪了全世界喇……

出了寝室走上大街,面对的是阴湿寒冷,凉阵阵的世界。天地一片灰蒙蒙、冻冰冰,暗淡无光,给人冷感,毫无暖意;精美装潢且高耸屹立的建筑,冷漠坚挺地抵受着强烈西北狂风,教人不敢攀靠,只因触摸之处遍体生凉;人也冷的可怕,眼看那些高贵华丽的皮大衣,价格不菲自是必然,仅以衣服的原本出处而言便属稀罕、奢侈、不人道……过分的凶残可怖,最令人心寒——人类才是世间的寒酷之最。

程深由外至内,从身到心的感受着寒凉阴冷;他被硬邦邦地押解到好友袁子风家门口。

他们站立不动且一言不,仿佛正与呼呼狂啸的北风斗僵。

“看见没有?”赵芷瑜按捺不住,没好声气地吐出一句。“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啊?”

程深无响应,呆滞的眸子痴痴盯着眼前紧闭的墨绿色豪华大铁门——风……走了!?

“呵,亏你仍有此神态自若,处之泰然的表情态势喔;巴闭(厉害)咧!果然够冷血无情呀……”赵芷瑜拗不过程深的沉默以对,气鼓鼓地悻悻臭骂。“的确是位六亲不认,心如死水的‘得道高僧’噢!佩服佩服,服到透顶啦。”生气的直咬牙。

程深仍旧怔神瞪视绕拴在铁门上的铜链和锁头,没有言语。

“没眼瞧呐,走吧!”韦兆荣恼气提意。“再看下去只会令人更加义愤难平;眼冤。”

程深睒睗一望沉默不语的罗婉姮,未作表态。

韦兆荣、赵芷瑜自作主张,挟持程深,强制将之带离,缓步在经冷风一轮“义务劳动”后,变得干干净净的瓷砖小径上。

“兆荣、芷瑜——你俩可否放开我?”程深请求。

赵芷瑜斜瞄着程深平淡冷漠的脸孔,白他一眼不说话。

韦兆荣紧盯程深,瞧出他颇有微喘之态,自是明了不能对其太粗暴;于是便冷冷问。“你——还想溜么?”

“溜?我干吗要那样鬼祟?”程深不解反问。

韦兆荣正视程深的脸6o秒后,转望赵芷瑜,二人随即默契地松开手。

程深沉重冗长的呼着气。

跟班似的罗婉姮默默走在后头。驻足回眸——此处最为熟悉,并不下百次憧憬将来入住时的生活情形的地方——向往的家;竟于霍然失掉体魂的情况下,顷刻骤变成落寞而悲凉,甚至与同类无异,让她感觉陌生,不再亲切。

“姮姮!别再看啦……回去吧!”赵芷瑜顾作冷硬地催促,心中甚是不忍与无奈。

罗婉姮回浅笑,笑容苦涩,眼内浮动着依依不舍的情愫。

她当然明白好友的话意,只是——针不扎不识其痛;要潇洒是谈何容易的一件事啊?此乃是她全情投入的恋情呀……!

豆蔻情怀又岂能轻松丢弃?不过她就是不一样,她终究能坚强的一步三回眸,慢慢跟上大伙,走出恬静安逸的优雅苑那条幽美诗意的林荫大道,回到人车稠密的柏油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