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末末已经神智模糊,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末末骤然惊醒,惊讶地一看,那竟然是大姑的手!“大姑!”末末惊喜交加,连忙去看大姑的脸,果然看见她那柔和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呵——”末末喜极而泣,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仔细地盯着大姑,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她重新坠入沉睡的深渊。

末末的喊叫声在这空旷的地方显得格外响亮。很快,院子深处就传来了应答:“来啦,来啦!是末末回来了吗?!”那声音苍老,凄凉,但有种毫不遮掩的喜悦,末末顿时喜笑颜开,是父亲!

离家越近,辣椒姐越忐忑,她紧靠着末末,像要见公婆的未来儿媳一样,问这问那,恨不得把末末的家底摸个底朝天。末末觉得很好笑,为了避免影响辣椒姐的情绪,凡是与诅咒无关的东西,全部给她一五一十地徐徐道出。

“羡慕?”永布芳脸色一变,“那你嫉妒吗?你嫉妒我吗?!”她的眸子漆黑,她的肌肤赛雪,她的珠唇润泽,她的牙齿如贝,但是此时此刻,这些本应格外和谐的器官,却以扭曲变形的方式排列,显现出一张痛苦压抑,一塌糊涂的脸。

次日早晨,末末刻意画了淡妆,打了出租车,八点四十五,出现在了公司同事面前。自然,好一顿寒暄。

喝了半天,支书还是不提那段,大爷终于沉不住气,看来不见着兔子,这老家伙决计不会撒鹰。这是跟我要实惠哪。也罢,铁公鸡遇见这道坎,照样也得脱把毛,认熊吧。解开了心结,大爷也就变聪明了,他殷勤地给支书把酒满上,笑嘻嘻地说道:“支书,您就是咱这一方水土的父母,我这小老百姓,万事都得仰仗您照看。眼下呢,我是想把这老宅子卖了,您要是能给找来个主顾,这买卖成了,我就给您封个大大的红包,孝敬您买酒喝!”

晚八点,万通狗肉馆,头字号小包厢里,团团围坐着五条汉子。桌上盘盘碗碗,菜肴丰盛,食客划拳喝酒,谈笑风生。桌角,摆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帆布包,帆布包鼓鼓囊囊,好象被塞进了三块小号板砖。

次日天明,阵阵鸡鸣入耳,众人壮着胆子拉开门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院子里破盆烂瓦,满目狼籍,有如刚刚被土匪扫荡过一般。“这鬼地方没法呆啦!”母亲一跺脚,扭身跑回自己屋里,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一个大包,背上就往外面走。

天旋地转。任你是钢铁意志的人,也经受不住这强悍的刺激,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扑倒在地。

“咯吱,咯吱……”耳边响起咀嚼硬物的声音。学武猛然抬头,看见刚才那个如斗大头,正在棺材上伸长了脖子,朝他够来。一只人类的手掌,在那物嘴中扭曲翻转,肉汁,鲜血,骨渣,混杂着那物的哈喇子,飞溅到学武的脸上。

喜讯飞快地传到了末末那里,她激动不已,急着要和大姑通话。大姑果然又恢复了那晚的状态,慢条斯理,思路清晰,面对末末一连串的疑问,她没有正面答复,只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两人私下秘谈,方既不泄密,又保周全。末末闻言连声称是,暗笑自己太冲动。当下和大姑约定,近期就回家探望。

辣椒姐仿佛从深远的遐思中转醒,她木木地转头看了眼末末,沙哑地说:“还真是没睡好。”边说边起身,“哎呀,你看看,这胳臂腿怎么都轴啦。”

末末闻声望去,赶紧腾出嘴,叫道:“是永布芳啊,快进来,快进来!”

盘算着,加上今天这份大买卖,目前为止已经凑够两万块了。豁出去,只盼能够如期交款。惟如此,方能保全名声,在京城佛爷中维系一席之地。

末末脸直热,连忙辩解:“什么呀,他不是我男朋友!”边说边偷眼观察方展的反映。只见这家伙悠闲地靠在窗前,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眼睛,却别有深意地注视着自己。

啊,又是那个噩梦,末末拼命扭动着身躯,想从噩梦中转醒,但是这回却无济于事。啼哭,如初生婴儿般无助地啼哭,渴望光明,渴望氧气。黑暗,窒息,无力地抽搐,绝望地死去。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疯狂地笑声,似乎恨入骨髓。

“还没醒。”父亲忧心忡忡地回答。

“啊?!是吗?这怎么成!”辣椒姐夸张地一扭腰,叫道:“你看你,都是念书念的,人都成书呆子了!人不风流枉少年,这话听说过没?绝对是真理呀!女人就这么几年的漂亮风光,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想的啥呀!”

末末闻言问道:“那大姑你为什么身不由己呢?有谁在逼迫你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还有你被现疯掉的那天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末末给永布芳介绍了些工作内容,把自己以往的工作记录,什么ord文档,exce1表格,周计划,日总结,手头的软文,一骨脑过去,叫她先看着,熟悉了再说。永布芳一口一个“是”,一嘴一个“哎”,轻声细语,恭敬异常。“别紧张,其实就那么回事。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末末冲她挤挤眼,随即开忙自己的事。

二话不说,出手如电,一把就抱住了眼前人。

黑云遮月,恶风扑荡。被人群围住的大姑,目光涣散,面色如纸,她睁圆了眼,如临大敌般,弓腰,后退,双臂胡乱挥舞,口中出含混不清地哽咽:“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宛若遭受巨大威胁的小兽。

朱家是沙溪村的老姓,虽然现在人丁凋落,可搁在百十来年前,那也是享誉方圆百里的大户人家。祖上开过钱庄,当铺,粮行,据说其鼎盛时期,三十里地开外就能清晰地看见他家的粮仓。然而,从方字辈开始,其家道迅衰败。先表现在人丁上,本是百十来口,子孙满堂,从此男丁不旺,多产千金,其次是此后历代千金们的早夭。即便千金早早出嫁,膝下又是多女,如此循环,店铺逐渐流落到外姓人手中,家丁纷纷离散,诺大的家族,很快便树倒猕猴散。到末末父亲这辈上,除了一处祖宅,已经别无其它。朱家的子弟,也沦为土里刨食的庄稼汉。

迟,已是太迟!

一喜悦,松口气,“阿嚏!阿嚏!”打了一连串喷嚏,他奶奶的,一宿没盖被,着凉感冒了。寻了片药咽下,又点了支大前门,琢磨。干这行的,自古信鬼神,讲究迷信。昨天仗着酒气壮胆,没有理会那个女鬼,谁知她还会整出什么妖蛾子来?看那样子,就知道不是善茬。

“你觉得成吗?”末末坏笑,“人生苦短,要及时享乐。小丫头起来,今儿姑奶奶高兴,请你吃炸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