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果然停在了她的面前,并下了车。借着尚存的一点点暮色和车前的灯光,香子看清楚了,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五官清秀而细致,有着韩国男人很好看的单眼皮和挺直的鼻梁。看到香子正横着双臂拦在面前,且直视着自己,黄色的外衣,肥大的牛仔裤,一顶黄色的运动帽,帽檐转身了脑后,风吹起垂在胸前的长,拂擦在脸上,她全然不顾,只有一脸的疲惫,鼻翼上竟然还闪着晶亮的汗珠。他友好地笑笑,躬了躬身,吐出一句韩文。

妈妈去上班,家里空荡荡的,表哥叶飞的电话来了说是稍后来看他,她没有忘记在电话里告诉他她还没有吃午饭,急需填饱肚子。叶飞去年英语专业研究生毕业就职于一家外企的管理部门,被香子戏称为缺少脑蛋白的白领,因为他们常常要加班,就自然而然地缺乏睡眠。

黄冠立即瞪了她一眼。

我也是一个人。

要你下车,你就下来!

三个孩子立即又闹成了一团,可是香子学习一阵子的跆拳道,没几下便把二人压在身下,并嚷着服不服?

手中的写本上,画着的是爱神丘比特,拉弓射箭一副为人民服务到底的架势。她忽然就想起了传说中爱神的手中有两只箭,一支是红色的象征纯洁无私的爱,一支则纯粹是为了无止境欲望,它是灰色的,因为凡是带有目的爱情将不再美丽。她想起了她那无疾而终的初恋。她想林岳身上中的就应该是那只灰色的箭,因为他的所谓爱情与婚姻是带着明显的目的的,他说他爱上了钱莹的柔弱,但是,香子知道其实他爱上的是钱莹的身份——部长千金、高干子女。所以,他背判了香子和这段与他们共同成长起来的感情,很彻底,很坚决。林岳终究是现实的,他的理由简单而直接,因为北京是他梦寐以求的城市,因为部委机关有他梦寐以求的职位,因为与部长千金的姻缘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换来他梦寐以求的一切,所以,香子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时也同样的坚决和彻底。她对他说的是,我不恨你,因为你不值得人爱更不值得人恨,你只会让我轻视你!然后,她凛然而去。北京,从此成为她讳莫如深的城市,爱情,从此成为她讳莫如深的字眼!她不再相信爱情,爱情经不起残酷现实的考验,轻而易举地就会破碎。所以,大学毕业后,她离开了北京去了上海,两年后,她又因为那些难以说清的原因回到了奉城。

香子笑着坐下来,我以为我遇到了神仙!谢天谢地,这个老神仙可以讲英文!

是啊,早年在英国留学,现在还勉强可以讲一点。姑娘,我以为我的感觉失了灵,在这儿这么早是没有年轻人起得这么早的。老人说着,扭头笑看了香子一眼。

香子立即得意,这是我的习惯!然后,她疑惑的问,老爷爷,我想知道您的鱼钩是直的吗?

你以为我是姜子牙吗?老人顿时大笑。

即使您不是,可是,您和他的最后结果大概是一样的,这儿怎么可能钓得上鱼呢?

为什么?老人感兴趣地问。

香子睁大圆圆的眼睛,因为有海浪啊?在我的印象里,鱼儿都喜欢在风平浪静的地方觅食。

你没有讲错,所以,我在钓一条喜欢大风大浪的鱼儿!

香子点点头,无奈地说,那一定是一条有勇而无谋的鱼!

老人大笑起来,抽回鱼杆儿放在岩石之上,转头,笑看着香子,孩子,你真有意思,我喜欢和你这样聊天!很睿智哦!

香子疑惑地又有点沾沾自喜地说,是真的吗?

你在家中也这样跟爷爷说话吗?

小时候我常和姥爷在一起,和你们这样的老人聊天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可是,姥爷却在五年前去世了。她的神情黯然下来,心中涌起了阵阵心痛。

很怀念他吗?

很想念他,虽然他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在埋头写书,看书,研究文物,但是,只要是和我在一起,就会很开心,我经常叫他老古董,他叫我小古董。

我有两个孙女,大孙女已经嫁人,还有一个小孙女比你小一些,可是,我的孙女们似乎很怕我,从来不会跟我这样聊上一会儿的。

是您太威严了吧!我是说在您的晚辈面前,而在我这样的外国游客来说,您就不会摆出长辈或家长的威严来了,是这样吧!香子猜测地分析,这是她可能想到的原因。

也许是这样的,我是一家之长,平日里的确是对他们要求严格了些。

这是韩国的传统吗?香子不解地问。

老人点头。

香子笑了笑,儒学治国,道家治心。儒家讲君为君,臣为臣,父为父,子为子。难道治一个家也是这样吗?”

没有错!老人再次用力地点头。

天!我跟我妈妈就像是朋友,是不是违背了儒家的道义?香子认真地抬头看着老人,满脸的困惑。

老人看着香子,不由得会心一笑,“孩子,尊崇在心,这最重要。”

香子点头,您好像神仙啊!

我不是神仙,只是凭感觉。

老爷爷,您是根据什么看得出我的性格呢?

这个啊,是秘密!老人却迈起了关子,笑而不答。

香子不再说话了,看着老人含笑的神情,极其认真地说,“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老人立即大笑,放下手中的鱼杆,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儿钓鱼吗?

修身?香子猜测,仰头笑看他。

他点头,笑看香子,眼光慈祥而亲切。

你眉心的痣是天生的?他说。

香子点头,张开右手,都是天生的,是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啊?

老人立即颌微笑,这样的痣相很少见的,钱,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东西,但是,你眉宇之间英气逼人性格一定刚烈,所以,一定要收敛暴戾之气,方可遇难逞祥!

香子立即大惊,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老人,您怎么都知道啊!我的坏脾气糟糕透了,我妈妈想尽了办法来改变我,虽有所收敛,但是却不尽效,怎么样才可以呢?

凡事要弃我而就人!老人笑着说,然后,示了礼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香子更加惊讶,她已陷入了困惑之中,迷惑不解地看着他,然后,小声地重复着他的话。您从何说起?是我的目光吗?

老人愣了愣,然后,微笑点头,你的目光清澈纯粹,所以,当你直视着别人的眼睛,就会暴露了你的内心。我想你高兴的时候,那种好情绪一定可以感染别人,但是,当你愤怒的时候,目光也一定咄咄逼人,所以,我想你一定是一个矛盾的人,善良,真诚却也直接,甚至暴躁易怒。

香子惊叹,眼中闪过倾慕。您还说您不是神仙?你已经把我看成透明的人了!

你接受吗?克己就人?

香子更用力地点头,做为一个有几十年生活阅历的老人来说,这句话真的是金玉良言啊!我一定接受,其实我也一直在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