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冷冷说着,柳翩翩却是笑了笑:“不姓柳才能活下来,我自然不肯承认了,但不代表我忘记了所有。”

柳家获罪,全族落魄,圣上却偏偏留下了柳翩翩,换了个姓名,换了个身份,却不能换去所有人的眼睛,可即便这样,他还是选择保下了柳翩翩!

说完,对一旁沈燕状似开玩笑道:“你说从明日起我是不是该天天待屋子里陪着夫人。”

江陵城内的境况,要比沿途看见的惨状好得多,据说,长江决堤,江水泛滥却独独在江陵城前面打了个弯,是以周边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却没有殃及这座百年老城,也让人不得不佩服老祖宗们当年择地建城的智慧。

“听说,柳泽成做了无头鬼,不过阿娘不要怕,他欠了沈家那么多,又欠了您一条命,再遇见,他该心虚躲开,否则,沈家上百条魂魄,岂会便宜他。”

那时的郑苏易,笑得煞是好看!

一直沉默着的郑苏易终是展了笑颜。一个晚上,沈燕煞费苦心,就是盼着郑苏易能够舒心一笑,可如今看着他仰着头笑得开怀,却是又气又急,带着些委屈,眨着眼走上前,撒娇般说着:“大人,奴家有些冷。”

沈长安点点头,九娘有心要躲,也不是轻易找得到的,当初柳丰花的人力物力绝不会比她少,还不是无果。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既是有心躲着,昨日为何又突然出现在长安城里?长安城内识得这位昔日落玉坊名角的可不在少数。

说完,正欲转身,却听见马车里的女子将她唤住:“夫人名唤长安?冒昧问一句,可否告知夫人姓氏?”

说完,赶紧转头,焦急对着王叔道:“不行,你赶紧让王靖带些人拦在沧州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决不许柳丰回到京城!柳泽成为保这个儿子费了不少心思,所有罪责他自己担着了,没留下半分柳丰经手的痕迹,再有郑苏易求情,真免了罪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天子脚下,许多事情便不那么方便!”

代价太大?沈长安苦笑,抚在小腹的右手渐渐握成拳,这笔账,她还是要算到柳家头上的!

柳翩翩一愣,她从不知道郑苏易认识沈长安竟比自己还早?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道:“真不是我,不信你问,问船家!”

郑苏易摇头笑了笑,没有接话,趁沈长安替他拿朝服之际,将床头刚被剪下的两人的发丝收在腰间藏着。

王家素来远离朝堂,圣上这个举动,不仅仅王家,其他几大士族也看得分明,给朝廷贡献一些钱粮本也无碍,可就怕圣上养成了习惯,日后一旦朝堂有什么事情,都伸手找他们士族,金山银山也会被掏空的。

小姑娘有些误会,急忙解释着:“这真不是我偷出来的,这荷包我打小就带着的,是我阿娘绣给我的,我们兄妹几个都有,里头的银钱也是我这几年自己辛苦攒下的。”

“哈哈哈哈,乖!真乖!父亲奖励你个金葫芦玩儿。”

“夫人可有无聊,秋娘愿陪您逛逛园子解闷。”

不觉脸上发烫、脸色微红,这个早晨,有夫婿为她绾青丝浅画眉,她想必会一直记着……

阿莲的传话让沈长安有些疑惑,不太明白郑苏易的用意。晚上,郑苏易竟真如自己下午离开时那会儿说的,办完了公务就回如园陪了会儿沈长安。

沈长安听罢,也是愣住,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今郑苏易风头正盛,自然有宵小之辈盯着,而郑家最容易让人诟病的,无非就两件事,一件是兄妹*,一件是嫡妻失贞。而可笑的是,前者是真,却少有人信,后者为假,却信者众多。

即便郑苏易不说,沈长安也不打算去请安的,*如今一对儿女都不在了,这或许是上天给的惩罚,可却为何这位一直被御医断言活不过冬天的人,却平安撑到了第二年春?

马车行了很久,太过平静反而让人不适应。终于在城外小树林里,一支长箭打破了寂静。

“父皇总说三弟谦和,说我乖张;父皇重用三弟党羽,却断我臂膀;父皇即便在身体如此不堪之时,都谨防着我这个儿子啊!您把户部税收疏漏交我查办,却是为了转移我的视线,安排郑苏易秘密出城调兵,你还将传位三弟的遗诏交由周天龙与郑苏易一人一份以防万一,你可曾想过我一丝一毫?恒,就不是您的亲生孩儿么?!”

这么一说,细雨感觉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说完赶紧跑了回去,因为跑得急,还差些绊了一跤。

沈长安许久没闻见酒香了,也有些嘴馋,却说着:“得看开心是为何事?殿下的喜事,不一定是长安值得开心的事情。”

“这几天就让胡嬷嬷在你身边伺候着吧,她是这宫里头的老人了,伺候了本宫多年,你刚起来,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闹着你,你也休息不好。”

李诚站在沈长安身后,等了许久,都不见沈长安起身,正巧看着一颗佛珠在自己脚下,弯腰拾起,而后看着手中佛珠,说道:“云和与你并无仇怨,世子妃不觉自己太心狠?如今面对佛祖,竟无愧色。”

郑玲看着沈长安,很是认真。

看着阿莲欢乐的背影,长安笑着摇了摇头,皇宫还是长安城里最骇人的地方,看着人声鼎沸、尊贵荣耀,其实各个心怀鬼胎,所谓的喜欢,转眼便能成为穿肠毒药。

周天龙点头:“连夫人都觉得世子应该牵扯其中?”说完笑了笑,继续道:“可确实奇怪,圣上的旨意是南平王府内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只除了郑世子。”

自言自语之后,突又对着王庭西背影大声说道:“谢家雅道相传,听说谢家这一辈的嫡长女风流蕴藉,表哥要惜福。王谢门高非偶,爷爷此番联姻安排,甚好。今后无论长安身处何处,表哥大婚时,长安都会寄去祝福,长安总会记得洛阳那十年的。”

沈长安抚了抚胡须,点头。跟着几人走开时,沈长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想,里头如今的客人,该就是孟田知交了多年的故人。

见沈长安并不想谈,王廷泽也没继续追问,这些年,沈长安的脾气他也算清楚。便开始对自家六哥很是埋怨:“六表哥偷偷瞒着爷爷和我们,就这么把你嫁了,那次回洛阳,爷爷气得想打六表哥,六表哥也倔,不解释一句。那会儿藤条板凳都准备好了,爷爷却没有下手,只叹了口气,便一个人回屋了。”

王叔前脚才走,阿莲后脚进了屋。“小姐,夫人遣人来唤小姐去前院呢。”

安乐公主长叹一声:“体贴?那都是外头的恭维话,他那就是懦弱!如今朝堂动荡,他却不思进取,整日只会陪我来庙里烧香拜佛,或是带我去听曲看戏,真是出息!”

沈长安却是抬手敲了阿莲脑袋:“吩咐你事情就赶紧的去办,什么时候许你发问了。”

柳丰却是笑得愈发得意:“他败了,你们却胜了,圣上若是铁了心要削他兵权,谁人敢多话?”说罢,虽知道四周无外人,还是倾身过去,小声道:“你放心,没有足够的把握,我敢动他孟田?明天早朝,父亲会联合六位大臣参孟田一本,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郑玲和李诚的婚事回到正轨,大家都没有意外,沈长安却是在一声声的恭贺之声中,却瞧见了一些人的异样,微微讶异。

而她沈长安之前去找孟田,不过是跟自己打了个赌,若周天龙和郑苏易真能在一个月内如她信中所说擒贼先擒王,便是郑玲命不该绝,可如今,她却很不痛快,为何老天一直在眷顾他郑家!

岂料那士兵颇为鄙夷地指了指后边一众人,道:“那些都说是将军故友,一个个都去通禀,将军还有清净日子?”

丫头们小心翼翼搀扶着郑玲,一旁的南平王妃也是紧紧挨着女儿,半步不离,曾经神采奕奕的南平王妃,如今却不过是个憔悴的老妪,眼睛深陷,想来好些日子没有睡好。

阿莲却是环顾左右后,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小声说着:“还别说,之前小郡王夭折时,已经去世了的老王妃那会儿却一直抱着小郡王,说是报应。你说,这府里曾经是不是真做过什么孽啊。”

“你说这么厉害的将军,怎么就能打了败仗呢?不应该啊。连他都打不过匈奴人,周将军和姑爷哪会是对手啊。”

“正是,来者何人?”

但之后,也不知沈长安与仨儿说了些身体,这孩子突地老实规矩了许多,会跟着夫子读书识字了,偶尔还能说些童言逗乐王爷和王妃。

长安赶紧取了手帕替老人家抹泪,安慰着:“人各有命,奶奶也莫难过,周大哥如今是把父母的福气都集于一身了,今后肯定就无病无灾了。”

李恒仍旧坐在马上,爽朗笑开,刚只是远远瞧了背影,他竟猜出了是沈长安,才出言戏弄,待见听见她的回话,才敢确认,心情霎时好了许多,特别是在认出他身份时,沈长安那刻薄尖锐的模样立刻转变为温谦恭敬,堪比蜀地变脸的绝技了。

山上有树木,而树上有树枝,可是我的心底这么喜欢王子啊,王子却不知。

嬷嬷传话,说是王妃有请,乍一听,沈长安身形一顿,想起之前府里只有南平王,自在惯了,如今当家主母回来,规矩自然多。

被领上一艘小船,只一个可容纳两人的小船舱,在湖面上尤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