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式微皱起眉头,闭着眼睛按了按一侧的太阳穴。

“送进医院是在几小时前。但是情况似乎不严重,主办方说等你醒来后帮他处理一下支付和保险的问题就好。”

里弗斯想不明白。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然后等待造型师叫到他的名字,为他在眼睑上涂抹艳丽的桃红色。

里弗斯皱起眉头,抱怨着这样的通知等于没通知。而在这种气温的摧残下,里弗斯的免疫力已经岌岌可危了——两条不显眼的清水鼻挂在他高挺的鼻子下面,惹得他一个劲的吸鼻子。骆林只能帮他用手绢擦着鼻涕,一边无奈的笑笑。

骆林对他笑了笑,没再说话,只继续将头仰着。他不想解释,因为里弗斯并不了解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雨雪。未冻结完全的雪中夹杂着细碎的冰碴,迎风行走时会打得脸生疼。因为湿寒,雪积不起来,落在身上时就会化成冰水,一直冷到心里去。他没想到能看在异乡看到另一种形态的雪,就像书上所描写的那样,让人觉得放松而安全。

骆林没有将手递过去,只是沉默的一个人站起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然后垂下眼睛,将拳头不自觉地握起来。

然而张奕杉似乎是被这一吻弄得狼狈,无法喘息一般,只得踮起脚来将头颈仰起,想逃脱那双捕获他的唇舌。对方于是将头低下,很是方便的品尝起他的脖颈来。做这动作时,那不知名的男人甩了甩挡在眼前的额发,骆林于是看清了那是谁。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了。”

骆林将头发向后拨了拨,轻声笑了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别闹了,今天是拍照日吧,好好准备一下,起床去洗脸,好吗?”

那是张奕杉。表弟同学诧异的抬头看他,随即皱眉:“……怎么是你?”

……骆林自从见到段非以后,心情便有点莫名的消沉。现在他站在客厅的角落里,看着里弗斯和卢克他们互相聊天耍宝,一边大声的笑闹一边冲着他挥手。骆林笑了笑,也摆了摆手示意。末了他慢慢的将手放下,再退回到角落里,脚踩着立灯背面那一小块的影子。

里弗斯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骆林没能听清。然后摩托又开动起来,骆林于是把手放回到里弗斯的腰上。

“骆林,你的自我意识太弱了。上帝啊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见了一辈子的自我中心者,竟然最后让我遇到一个你这样的人。”

……

西斯这么说着,人群中马上回应过来几声响亮的口哨。西斯于是笑得更开心些:“相信你们都看过一部名叫拯救士兵瑞恩的电影,在里面汤姆汉克斯可是有着非常出色的表现。而经过刚才艰难的训练,你们现在看起来也像上过战场的人那般刚强而狼狈。因此,在今天的任务里,你们将被分配到军装风的的服装进行硬照拍摄,以及更重要的——你们会拥有自己的角色。就好比,我们拥有施救方,被救方,战地医生,敌军的将士等等。不仅如此,你们还会被指定性格,这种性格,应该在你们的独照和合照中有特别体现。独照是每人都有的,但是合照则是摄影师择优选取,他会凭感觉挑选两人或三人完成特定场景。而这次的角色,我们将直接进行指定——阿尔弗雷德,上前一步。”

那个叫“骆林”的男人正睡着。半长的黑发遮在了脸侧,显得那面庞是小小的一点,而微微蜷缩起来的样子,让这人看起来显得十分的——脆弱。

男人笑了笑,把工作证还给张奕杉,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回到了自己的角落,默默的看着后台忙碌的人群。那时那个男人还没有半分名气,连带着没有多少人想搭理,就连到了化妆的时候,他也是排在最后一个。

阿尔弗雷德笑了笑,眼神落在骆林身上,却没有做出什么评论。

骆林看了里弗斯一眼,也只默默的走进去。反观里弗斯,等他看清楚来人是谁,却顿时显出愤怒的神情来。

骆林应一声,回过神来,跟着张奕杉的脚步往集合点去了。

观众们全部坐定,场面变得安静下来。

骆林认真的想了想,最终勉为其难的收下来。

会被打死吧。

现在骆林在厨房里烧着晚餐,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何式微在狭窄的餐厅里坐着,正两眼放光的拿着筷子捧着碗,才不会想到骆林竟然会因为自己的馈赠而自卑起来。

崔是念的脖子上绕着皮尺,正把一块纯黑色的缎料往起卷。见到骆林来了,他停下手里的活笑了笑:“正收拾东西呢。衣服都做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骆林没能听清楚何式微牙缝里憋出来的那句话,稍微疑惑的侧了一下头,平稳的给车又提了速。

少爷拿着盒子过来了。他不去看春晚吗?

63公斤。

骆林被他的手臂压着,整个人便微微向他怀里靠了靠。这样的一幅场景在他们二人背后的段非看来,完全就是骆林整个人窝在了何式微的胸前。

“你知道那些关于我抄袭的传闻吗?”

而在照片上的骆林,表现得更是令人讶异。他戴上了帽子,表情也看不出任何这夏日里的炎热焦躁,让人只觉得他所在的地方必定是寒冷而萧瑟的。他并没有显示出什么过分的情绪,只是以一个探出的角度,静静地看着他的脚下。看着这张图片,会让人忍不住去思考:这个人要从这里要跳下去吗?还是他仅仅是看着?他的身体紧绷着,踮起的脚传达出了一种微妙的情绪,和他裸露的脚踝放在一起看,有种奇特的脆弱感。然而他的面孔只传达出了一种平静,一种带着绝望的平静。网站。他似乎还在等,等着需要自己一跃而下的瞬间。

唯一能让骆林感到些许安慰的事情,就是段非在他回来之后,再也没往家里带过女人。

骆林想,何式微果真在生自己的气吧。好不容易人家才腾了地方给自己住,自己说走就走,实在是又薄情又讨厌。

吴广转身走远了。骆林低头看看纸页上那名为“崔是念”的设计师留下的寥寥信息,然后把那张纸放到了一边。

何式微不再看骆林,低声道:“……真搞不懂你。你何苦这时候再跑回去管人家?你这种老实的性格,跟那种人放在一起,只有受罪的份。骆林,你现在是个模特了,不是别人家的下人,你也有点自觉吧……”

……然后接下来呢?要做什么?

“我老家在北方,那时候条件不好,没什么专业的泳池。到了十四岁,我爸说搞运动没出息,硬是要把我接到上海。我教练不让我走,但我也没办法。大冬天的,我在冰湖里泡着,跟那老头子说,对不起,我真的得跑路了,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我就出来。”

骆林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点了点头。

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在酒吧里抄起高脚凳毁了半面玻璃墙壁。在拘留所里的时候差点因为袭警而真的收监。再后来,他嫌弃那新来的李管家来接他接的晚,本来想几拳打过去将人打个半死,终究没能成行。

何式微把无意识地手伸出去,想去抚平照片上骆林眉间浅淡的褶皱。

何式微一个人在前面大步走着,骆林便略低着头一路跟着。车正停在何式微那模特公司的门口,远远地有人见了他们两个双双从车里下来,那探寻的眼光便一直落在骆林身上没离开过。骆林心下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没把这情绪带到脸上。

“被美□惑的男人……妈的真肤浅……”段非恨恨的念道,怒火竟然又转到了骆林身上。

在这边是安静而风平浪静。但是在两墙之隔的段宅,那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