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皆知,春晓阁是南家二少的铺子,当家制师姓梁,忽然冒出个姓纪的占了铺主人位置,不免奇怪。

“唉。”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忽然砰地一声,门被推开,卢老板气冲冲走来拽起她,举到她而前的图,正是她这两天的拙作。

见他如此,她吸鼻子收泪,与他一同拜完后,两人齐挽袖除草。

“铁护卫?怎么不进来?”

“我是瞧你可爱,多看一会儿嘛!你别怕,我呀,不罚人也不骂人的。”

南若临扶她离去,甫出厅堂便弯身抱起她。

“唉,罢了,她容不下你,你不待在府里也好,就是要委屈你。”

不宜再瞧,他收回目光。“令嫒看来天真可爱,很好。”

其实往昔她都坐轿或步行到店里,但马车跑得比较快。

“唉呀,哥哥有办法啦!”

竞赛过后,果如南若临所料,一些店东将她视为传承珠宝铺的最佳人选,不论在收为制师或媳妇方面都极欲网罗,是以金虎园天天有人等在门口。

尤其时近月尾,她得上锻造房,天天刚走出门得后果便是连众公子都来等门,一声声纪姑娘荡在她脑里幽回不去。

就像现在,不断地唤着她的名字,如鬼索魂似…

“晓笙?晓笙?”

“…唔?”头一点,恍然清醒。

南若临端持杯盏,正怀笑看她。

“没睡好?”

想起被环绕的梦境,不禁打个寒颤。“哥哥想点办法吧!妹妹每天像块上好猪肉给人觊觎,出门寸步难行,都要没心思制图了。”

南若临莞尔。“媒婆老上钱庄找我研议你的婚事,我也快受不了。”

“什么?”南钱庄每日进进出出多少人,她还要不要脸面啊!包别说他忙着做事,哪得空!难怪她是制师兼他义妹的身份传开,他便一天比一天晚归。

“可恶!这事不解决,咱俩都不得安宁。其实我嫁不嫁与他们何干?一辈子替春晓阁卖命也是我的事。”

“不成。会有人说我没尽兄长责任,你可别让我担骂名。”

“又不是真有血脉关系。”她摆手,撑着脸道:“唉,哥哥干脆放个风声出去,说我与…与城东李家的三姨娘的远亲的孙子有婚约,唬过他们先。”

“晓笙想的与我差不多。”南若临含笑取来锦盒,一打开,里头全是大红帖子。“这是媒婆送来的生辰八字,从中挑一位,应该就可杜绝纠缠,好过我——拒绝,伤了店东间的和气。”

“啊?咳嗯…不必啦,胡掐一个就好啦!要不对方当真了,要我嫁过去怎办?”

南若临拍拍她头。“你年纪也不小了,女大当嫁,我会挑位适合你的人。”

“适合…”咬咬唇,柳眉垂下来,失望覆满双眼。

都摆明要将她往外送,她还要硬赖着人家吗?还是…真是到了该打住的时候了?

南若临办事向来利落,这回却拖了半个月才挑好挡箭牌,而且还是一个足以让市侩的珠宝商少东全部滚远远儿的对象。

他很认真地在办她的婚事。

“听南公子说,纪姑娘平日消遣是画图?”白秦笑语道。

他是官家才俊,为人正派,嫉恶如仇,说话规规矩矩,与她大刺刺的性子不搭,她心里嘀咕着这人难相处,端笑虚应。

“白公子真清楚,难为您还特意打听过呵。”

“都是令义兄告诉我的,除此外,我也知道姑娘喜欢听戏。”顿一顿道:“戏曲我也略通一二,下回梨园有戏,可否请姑娘共赏,聆闻雅评?”

“雅…”她呆了,哈哈干笑。“哈,白公子对晓笙可能有些误解呢。”

往常某人会把戏班请回家,她无须顾虑,不是豪迈地拍桌叫好,就是忘情爬上椅子喝采;若是觉得闷,头一歪就睡,也不替人留面子,看戏全凭本能,哪来的点评墨水啊!

“误解?敢问是记错哪处?我好纠正过来,以免开罪姑娘啊。”

“嗳,也没什么,就是把我想得太——”

南若临按住她肩头,含笑打断。

“白公子想知道还不容易,晓笙每季忙完,我总会请个戏班来慰劳她,这回请白公子也来,日子就订在十日后,大伙儿一块赏戏,如何?”

白秦看向纪晓笙,因她貌美,一时竟看痴了。

“咳,能再见到纪姑娘,我自然乐意。”

“那好。至于戏码,就选咱兄妹都喜欢的‘七喜救母’,您看如何?”

“南公子决定即可。”

“好,我们惯常看吴家班,就请他们过来,还是白公子有更合意的戏班?”

白秦惊呼。“那可是京里最有名的戏班!他们肯来?”

“一般的确难请他们过府,但我自小爱看吴家班,与班主熟识,所以他们愿开特例,晓笙也只爱看他们班子,是吧,晓笙?”

“啊…”她垂头,丧气地绞着衣袂。

她爱看戏,是因为他喜欢,她才学着去喜欢。品戏时他只与她分享,只教她一个,身旁只坐她。可是,他竟要让外人加入!

原来,与谁看戏,于他是没有意义的。

“嗳,两位坐,我忙样图去,宫里需要的首饰可拖延不得,一不留心会掉脑袋的…呸!瞧我说什么,你们聊。”急起身,刚进偏厅,鼻子再也忍不住酸,眼泪突地掉下来。

还记得爹娘去世时她天天哭,后来不哭,是因为有他。

心安,欢喜,都因为有他,可是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