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还说过:这样做的人是一些“老纳粹分子”他们口出狂言的情况会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他们得沉默,因为他们周围的人不会接受他们的观点,他们只是一些臭味相投的人聚在一起。三年前我还这样说过。三年前我还没有料到,充满仇恨的话可以多么快地传播,优越感思想可以多么迅速地重新传布,怯懦可以多么天衣无缝地以能应付生活的面貌出现。我更没有料到的是:优越感思想能以多快的速度俘获青年人,因为它可以一气呵成地把自我怜悯与傲慢自大连接起来。

我知道,按照东正教的信仰孩子受洗时要脱光,脑袋要三次被浸入水中。一直到二十多年后我才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一位安全局的军官对我说:我们把你按下水。还说:幸福会整死你。这样我才第一次懂得了,幸福和不幸会在何处相遇。恐惧把我驱入语言的深层,母语和我生活过的那个国家的语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它们彼此之间是如此陌生。因为对对方的恐惧没有停止,所以它们就一直彼此观望:

罗马尼亚对这个国家刚刚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来说意味着更深含义。德语是我的母语,但与这里的语言相比,它是我带来的语言。在我学会它的地方,政治上隐喻的乏味是类似的。那里和这里一样,这类词汇同样经过人为的过度牵强而不可避免地变得滑稽,从而词不达意。虽然这样还是有区别:那边的意图更阴暗,目标直指生活本身。

谁离开,不需要一种具体的当前政治原因,甚至不需要所有原因。他与东德断绝了关系,他不再相信她的话,他不能再继续和她过下去了,听到她的声音他就受不了,他对她不再信任,现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所有这些说法都是人们用来描述私人关系解体时的状况的。因为走的人完全清楚,用俗话说是他遗弃了她,就像一位太颐指气使的新娘,有朝一日也该让她尝尝受伤害的滋味…

罗马尼亚体操世界冠军纳迪娅·

政治不再采取行动。在每天的各党竞争之中政治有时会遇到让大家都坐蜡的事,这时政治会通过不同的路径跛行于所发生的事件之后。政治不是采取对抗右翼的措施,而仅仅是对右翼行为做出反应。

在各种辩论中最有魔力的词当属修改庇护法。如果不同时出台移民法的话,即使修改了庇护法,也会是一切照旧。一切照旧的局面既不是第一次出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出现。尽管如此,政治家依旧每天与鼠目寸光者结盟。

政治庇护权据说“在本质”上会予以保留,但何为“本质”?要列出一个没有政治迫害的国家的名单,这意味着也没有对少数民族的迫害以及宗教迫害。罗马尼亚会在这个名单上,即使罗马尼亚人有朝一日又会像在特尔古穆列什那样,坐着国家提供的大吧、拿着棍子去驱赶匈牙利人,即使新老情报人员会和老的在安全局工作的人一起随意出入工厂、邮局和办公室,即使反对党和出版社的人受到窥探和威胁。

每个人都是作为个人出生和死亡的,这一平庸现象适合成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隐喻。政治家们想不到这一点,很多个人聚在一起,他们就会想到国家。

谈论政治迫害对真正受迫害的人来说是毫无前景的,就像那些经济避难者一样。因为现在人们决定不再相信他的陈述。政治家们现在等着遭到迫害者的所在国为这些人出具书面证明。

“政治庇护”这个概念由于缺乏移民法而形同虚设。它成了经济避难者的唯一理由,成了不得不撒的谎。受到指控的应该是立法者,而不是难民。

在“政治庇护”这个概念已被用于各种不同的苦难和必须用于这些苦难后,如今已经很难区分经济难民和受政治迫害者了。今天政治家的座右铭是:闭上眼睛,我们会找到出路。

谁今天向民众许愿,说今后经济避难的人会减少,那是在有意误导,因为出逃的原因贫穷并未消失。穷人是不会让自己被挡在富国外面的。

即使在他们所出生的国家那些人也没有家的感觉,在那里他们拥有的只是些贫瘠的破烂和因无出路及厌恶而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那些破烂牵绊不住他们,而毫无出路和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迫使他们背井离乡。

优越感意识,德国的平庸想通过这种意识引人注目,即使在意大利人、希腊人和土耳其人面前也毫无收敛,而这些人二十多年来就生活在德国。歌德学院在国外得为自己的存在找出理由,日本商人打消了在德国东部的投资打算,因为他们害怕当地居民的排外行为。

在汉堡一位妇女在集市上手里拿着个条乞讨。人们无论老幼,一见她把纸条递过来,脸上就露出不屑的表情,还有人把她推开。一个卖菜的对一个卖火腿的叫道:“给她点儿吃的,干脆给她一整条火腿。”这两个男人笑了起来,在他们的货摊上买东西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我在柏林的街上边走边吃“卡吧”在纪念教堂前一个年轻小伙子拽住我的袖子问:“鼠药味道如何?”我回答道:“鼠药不在我的嘴里,而是在你脑壳子里。”他伸出舌头,伴着鬼脸发出了一声恶心得要呕吐的声音。

感知是如何产生的

有的时候我认为,每个人的脑袋里都有一根食指,它指着过往的事情。当我们独处的时候,我们说的、讲的、想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是过往的。

我们并不需要把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讲出来。我们只是在做。如果我们在做的时候,同时还要说正在做的事情,我们便什么都做不了。通常,做与说是不能并存的。

我们常常是在事后才说。当事情已经发生之后,我们才说。然后,我们说:事情是这样的缮就在不久之前。或者,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事情是这样的缮这听起来像事情已经了结了,其实才刚开始。不仅仅叙述,我们本身也如此。

当我们好久没听到一个人的消息时,我们会去向那些与此无关的人打听他的情况。我们问:他怎么样了。这个问题精细得让人有点儿害怕。当我们独处的时候,这个问题有时会很突兀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如果这个问题是关于我们自己的,那便不是问题了。那么,答案就已经隐藏在问题本身中了,因为这样的问答无法继续:我自己怎么样了。人们这么说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而这很局促。

人们在事后回想事前东西,往往又找寻不出来。在两个太阳穴之间和额头后面能互相照面的选项是不存在的。

我从自己身上感觉到,外部的被人称为事实的东西并没有在记忆中根深蒂固。与外部,与事实相反,人的记忆中更加深刻的是那些当时就是在脑海中留存的来自内部的东西。

因为,来自内部的东西,在肋下挤动,将咽喉束紧,把脉搏追踪。它走自己的路,留下了它的痕迹。

谈到这些痕迹的时候,有的人用“伤口”或“疤痕”这样的词。我认为这些词并不恰当。现在我说是“恐惧”也可以说“快乐”我只是谈论,再也不会生活在其中。当我在内心去理解领会的时候,我便重拾回忆。我可以说出来,可以同时理解领会和叙述。

孩提时,我经常听到伊莲娜用她那深沉的声音说,爱是红的,忠诚是蓝的,嫉妒是黄的。那个时候我就理解了这个世界。施特凡问道,是什么东西阻止我继续下去的呢。伊莲娜把手顶到工人施特凡的腹部上,说:岁月,就是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