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谷青心中不禁冷笑。乌云珠在后宫中尊宠熏天,狗仗人势,不说那些宫女小太监,就算是姑姑嬷嬷执事太监总管,哪个对蓉妞不是恭恭敬敬。偏生,乌云珠里里外外总说蓉妞就是她的好姐妹,又极为欣赏蓉妞心直口快的单纯性格,把蓉妞惯得无法无天,没一点规矩。如今到了坤宁宫,依旧嚣张不已。

时光荏苒,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谨妃咬紧唇,脸色苍白。红肿的眸子里,依旧氤氲水光。孟古青望向雕刻精美的屋顶,道:“回去,好好歇着。你不是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她音调低沉,却蕴有力量。谨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微微弯了弯腰,离开坤宁宫,神色无比坚毅。

董鄂妃一边养伤一边坐月子。出了月子之后,伤口已经复原。但是,身子却无可挽救地亏损了。孟古青看到她,似乎看到了渐渐消瘦的佟妃一般。终于,承乾宫的修葺也结束了。簇新的宫殿,上等装饰,董鄂妃大张旗鼓地搬回了承乾宫。

御医终于赶了过来,打开药箱,为乌云珠上了药,重新绑上干净的绷带。之后的治疗,需要回南苑。福临目若寒霜,不管不顾大骂的刺客,抱起乌云珠,放到轿子上去,自己也跟了上去。孟古青被晾在一边,自己上了轿。

到了苑囿,已是午后。屋舍早就有奴才打扫好了。福临望了望南苑布局,道:“乌云珠,你身子不便,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歇着,就宿在东南角的赏秋苑吧。”

乌云珠听得,面若死灰,呆若木鸡。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眼泪便滚了出来。蓉妞忙忙抚慰,道:“娘娘,娘娘,皇上只是一时生气。他那么爱你,很快就会消气的。”

“是啊是啊皇上。”蓉妞也忙为自己的主子辩解,“我家娘娘一向心软,在路上见着乞讨的也要施舍一番。这次见瑞嫔过得那么辛苦,才会出手相助。皇上,您不可以怪娘娘。”

与董鄂妃有关,福临早就赶过来了。董鄂妃惊魂未定,吓得啼哭不已,被福临搂在怀里抚慰。蓉妞在一旁咬牙切齿,狠狠咒骂那下药的。御医们忙得昏头转向,竭力诊治,希望能救回躺在床上的四阿哥。

孟古青笑:“哪里,吴公公照顾皇上尽心尽力,本宫感激不尽呢。”说毕,对玄烨道:“玄烨,这段时日乖不,学到什么了?”说起这个,玄烨万分得意,滔滔不绝地讲起苏麻喇对他的教导来。与牛钮明显不同,他涉及的方面很广,重点却在史治文鉴上。显然,太后对他的教导,有很大的目的性。

她这么一喊,宁悫妃的脸,忽地就白了。偏生,小孩子好吃,听得声响,已经跑了过来,耷拉吴与福全的乳娘忙跟在后头,伸出手随时担忧小阿哥摔倒。

上朝每日大臣们嘴里说的都是这件事情,他觉得心烦,干脆就不去上朝了,日日夜夜躲在养心殿中,饮酒作乐。养心殿的宫女,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样子好的样子坏的,几乎都快被福临

孟古青忍不住骇然了。原来,这也算理由。目光瞥了瞥乌云珠,见她虽依旧抽噎,却再没泪珠涌出来。福临的这一番表白,只怕令她心花怒放吧。说不定,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是秀女,本来就应该呆在后宫。这个女人但妨有一点点愧疚之意,便不会在前世博果儿去世之后,没有多少愧疚之心,可以立马入宫,并且欢声笑语努力与后宫妃嫔接触了。

孟古青忙扶住她,担忧地喊了一声:“额娘!”福临却若无所动,只将自己紧紧地缩着,哀哀哭泣。太后哀伤地望了他一眼,又看孟古青,道:“孩子犯的错,做额娘的,总要为他担着。”说毕,唤过苏麻喇。苏麻喇扶起太后,让她的重量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孟古青如何不知福临的行为。她不回头,自重活以来,便不准备回头。即便少有的几次,忍不住心底起了涟漪。但,福临给她的些微安全感,远远敌不过他那些恶劣的行为。果然,还是依赖自己,才能活得顺心。孟古青一一整理着祭祀用品,心平气和。

太后心中憋着事,说又说不得,说了也没用。好在,有孟古青伶俐孝顺,陪着她解闷。

太后放下经书,道:“既然太妃想与我说说话,你们就下去吧。”苏麻喇应“是”,孟古青虽满肚子好奇,却也只得应了。心底暗暗冷笑,她不回坤宁宫,除却讨好太后外,更重要的是叫福临满肚子气,却在坤宁宫找不着可以倾诉的人,上手不到那等极好的普通家庭一般的氛围。

“皇后娘娘,您在忙么?”

佟妃这才抽抽嗒嗒地将简郡王等人虐杀逃兵的事情说了出来。孟古青依旧笑,风淡云轻地说道:“佟妃,前朝的事情,咱后妃是不该管的。为着你好,本宫劝你,也莫要管这事,皇上英明,自有定夺。”

“宁悫妃!”孟古青低喝,然福临的脸色已经如锅底一般。整个屋子里,因着他的愤怒,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眼神一转,孟古青捂住嘴,忽地咳嗽起来。她皱着眉头道:“四儿,四儿,将这香倒了。”四儿听得,忙堵住了香炉,灭掉火。又叫了身强力壮的小太监来,将香炉抬了出去。

孟古青答:“是,青儿谨遵额娘教诲。”

苏麻喇只得唤人去了尖刀来,将靴子剪开。这才现,右脚掌已经高肿若馒头,去掉罗袜,苏麻喇不由得长抽口气。那脚掌已经又青又紫,惨不忍睹。

乳娘回忆,道:“只沿路见了些宫人,对了,路上还碰见庶妃陈氏和瑞嫔。但,都只夸了大阿哥几句,并无不妥之处。”瑞嫔!孟古青心中一沉,继续问道:“瑞嫔可有碰过大阿哥?”

“赵太医,麻烦您了!”孟古青道。心中却冷笑,这可倒奇了!

孟古青见玄烨开心地跳了起来,牛钮的小身子却是一颤,瞬间恢复原样。孟古青这才现,不知不觉中,牛钮已经长大了很多。

后妃不可干政,孟古青只听着,却不多说。

牛钮习完字,欢呼着跳下凳子,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唬得孟古青连忙起身,跑过去接着。牛钮一把扑进孟古青怀里,道:“额娘,牛钮想你了。”

说起来,她亦离不开四儿。四儿性子好,在宫人中人缘颇好。她极为聪慧,总能为孟古青带来不少主子们听不到的消息。

僵持了一个月之久,居然两人依旧没有一个妥协的。孟古青没有劝福临妥协,她希望花束子好。为此,她决定,第一次去求太后。

孟古青慢条斯理地拔着饭,菜只拣了旁近的几样。每样菜,只稍稍吃那么几口,后头还有菜上,很快这桌上的便要撤盘。倒不是说没有爱吃的菜,但慈宁宫的厨子已经是皇宫中最上等了,那样菜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再说,在慈宁宫用膳的次数也数得出来,想吃什么,平日在自己宫里,吃得还不够么?

“呵呵……”博果儿冷笑,“博果儿感谢您的好意。”说毕,他拖起乌云珠就走。乌云珠身子不适,痛苦无助哀求地望着福临,出痛苦的呻吟。

福临卷起乌云珠的这幅《水牛图》,随意地放在笼柜上,忽地踢开小几,一把扑在孟古青身上。“哐当”一声,引起孟古青一声惊呼。孟古青心慌,道:“明明是宁悫妃。”

福临在孟古青耳边轻喃细语:“青儿,在朕的心底,你永远都是特别的。”

太后又问:“是谁最先现敦温慧皇贵妃病逝的?”

到了长春宫,见内院里已经围了不少宫人,一个个满脸惊惶。见孟古青的过来,一个个忙噤声请安。孟古青见他们神色有异,心底咯噔一下,赶忙往里去。

便冲着太妃这喜怒都在脸上的性子,也可知为何她明明更年轻美貌,却敌不过太后。太后才叫厉害,时时按规矩行事,从不见她逾矩。然而,在其中,或早或晚,总能达成目的。

孟古青摇了摇头,感动地说道:“皇上,臣妾何等有幸,竟能遇见你。这样的福分,只怕要在佛前修行几百年吧。”

太后殷殷切切,显然有安抚的意思在其内。更兼越加细心,几乎断绝了他人进坤宁宫,对药物吃食香料的看管,更加严格。

孟古青点了点头。太后满意地笑了笑,又说:“你果然是个争气的,没叫额娘失望。先前,也有听过你性子骄纵脾气暴烈。对于养尊处优的公主来说,这算不得什么毛病。但是,对于一国之后来说,却是莫大的短处。福临是我儿,哀家明白。福临的性子原本就浮躁易怒,无比执拗。若你俩都如此,定然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能让了谁。还好,你禀性聪慧,又不拈酸吃醋。前些日子,福临与哀家斗气,哀家多般劝解,才叫他去了坤宁宫。哀家很欣慰,你这孩子懂得为福临解忧,让福临开心。你阿玛额娘教导得很好,很好。”

孟古青知道,她现在算得上福临心尖尖上的人了。前世,福临唯有待乌云珠的时候,有这样的细心与体贴。

孟古青才不相信这个男人的承诺。到时候,果真出什么事,也只能自己救自己了。顺治早已挥舞着手臂,望向天空,豪气万丈地说道:“今日,谁收获的猎物最多,朕便奖励谁!”福临意气万分,率先狂奔而去。

“呵呵……”福临宠溺地笑着,“青儿,你可是害怕?洞房夜叫你躲过了,但这一天总要到来的。不过,既然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朕可以等。你呀,也不用睡在外头的小榻上了,就睡在大床上,大床大,你影响不了朕歇息。这秋后晚上天气有些冷,怕身子招了凉。”

即便在花束子知道害了自己孩子的罪魁祸是她之后,依旧没有报复,只是绝望。绝望地替她顶了残害四皇子的罪,被拖出皇宫,死在不知名的地方,尸都无人知晓。

外头极尽喧哗,但依旧听到了空中的响雷。响雷一声接一声,音量极大,叫人胆战心惊。孟古青知道,马上就会是倾盆大雨,接着便是□遭雷击,宫灯失火。这一天,生了太多的事情,似乎昭示了她往后极不平静的生活。

孟古青睁开眼睛时,宫女婆子小太监已经跪了一地。苏麻喇伺候着太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重新活过来,规矩还是要的。孟古青忙爬起身来,施礼喊道:“青儿见过姑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孟古青闲着没事,就在这宫苑里游荡。但是只要一到宫墙边,便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摔开。往外漂,漂不过宫墙;往上移,移不过屋顶。若真是无聊了,孟古青便去撞一撞那宫墙,与那不知名不知来头去处的力量玩乐一番。

乌云珠眸子黯然,福临忙说:“下次,下次。”

福临为着乌云珠,连花束子的,也可忍受。孟谷青不自禁地揉着熏笼外面套着的锦布,暗叹福临只怕失算了。乌云珠这次来到御花园,不会让她更受欢迎,反倒得噎了一肚子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