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贵妃这位置,离皇贵妃不过一步之遥。若废后了或者是皇后病逝,便有扶上后位的可能。实在是令人眼热不已。

孟古青搂着玄烨,笑着道。四儿伶俐,早就叫人在堂下为吴良辅支了张桌子,沏了上好的君山毛尖。吴良辅端起茶,轻轻吹了口气,道:“多谢娘娘,奴才恭敬不如从命了。”

此时,已有宫女上了热茶。孟古青端着热茶,身子一动没动,只安静地喝茶。然而,其余的人已经接近石化。且不说乌云珠与大伙儿同级,却一句话便打了大家,她现在与蓉妞的行为,更叫人诧异。

果然,有了效用。太后想要的,福临偏偏不想要。太后不允许福临做的,福临偏偏要去做。他一辈子受压抑太深,如今乍然被释放,即便面临而来得内疚叫他难受不已,可依旧享受着那股子痛并快乐的感觉。

饶是如此稳重冷静而又全身心维护福临的安亲王,这会子也忍不住唇部颤了颤,道:“不,不是这样的皇上。襄亲王人小志高,一心为国效命,可惜才德有失,梦想难成才死。他的死,与皇上与亲王福晋,毫无关系。”总算为博果儿掰回了一些面子,可依旧全然在照顾福临的心情。这样一个人才,可惜迂腐无比,是福临太后一派的死忠。若要细分,恐怕只算得上福临的死忠。或者,是君权的死忠?

太后问道:“这是谁的字?写得怎么好,不可能是博果儿的。是你的,还是他福晋的?”福临无限悲伤,痛苦地闭上眼睛,脸上滚落下两行泪水,颤声道:“是我们的字。”

居然没问,为何出宫却往御花园神武门去。可见,心底丝毫没有他,所以见着什么都不觉得稀奇。想到此处,福临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女人的心思,变幻怎的如此之快。似乎,前些日子还是温柔顺服情深不已般。今日,却已经如路人。

如今乌云珠即将进宫,太后的注意力、福临的注意力都将被吸引过去。太后与福临之间,沟壑也将越来越深,她已不想再曲意逢迎叫福临开心了。如今要考虑的,却是如何在纷乱之后,福临身亡后,不成为太后巩固个人地位的牺牲品。

不多会儿,苏麻喇进来,见状,为难地说道:“太后娘娘,皇太妃求见。”

天气好转,孟古青伏在案头细细观看各宫份例,看是否有漏了的,有多出来的。账面上,自然一切都好。后宫中捧高踩低的奴才不是少数,自有办法苛刻不得宠的妃嫔。那抠出来的一份子,不只是可以塞到自己兜里去,还可匀出来一份,孝敬得宠的妃嫔。

但美人总是美人,什么时候,都有魅力。

“臣妾没有冤枉瑞嫔。”宁悫妃又怯怯地望了望笼柜上的大氅,道,“迷糊间,臣妾见着那人穿的是白色衣裳,平日只有瑞嫔最爱着白色银色的衣裳。而且……”宁悫妃吸了口气,道,“瑞嫔这些日子待臣妾极好,时常出入翎坤宫,她身上的香味,臣妾识得。那时,臣妾眼虽不能见,香味却闻的着。”

这日,福临前来坤宁宫小坐,却见四儿在屋里燃香炉。福临不由得轻笑,问:“这是什么香,如此浓烈,朕极少闻到。”

念及此处,孟古青这才能想象,牛钮在慈宁宫,为何尚不可保全自身。既然敦温慧皇贵妃已逝,太后便任由那些风言风语盛行。敦温慧皇贵妃得罪了太后,便不能再做牛钮的额娘。而她孟古青,因为姓氏乃博尔济吉特,依旧不能做牛钮的额娘。

牛钮见她胳膊微微抖,不由自主地问道:“额娘,你的脚怎么了?”又惊恐地大声呼喊:“苏麻喇玛姆,快进来,额娘受伤了!”

里头寂静无声,孟古青心中一惊,不顾身为女子体弱,便去撞那门。这才听得里头闷闷的一小声:“额、娘,额娘还请回吧。”

“哦?”孟古青缓缓思索,若龙眼无问题,就应当是别的茶水点心。但所有的东西都是永和宫里的,莫非,花束子……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花束子。花束子脸上苍白有气无力地靠在小榻上,又不敢靠实了,反倒越加吃力。

回到坤宁宫,有她提前叮嘱的炒栗子,放在炉头焖着,依旧暖暖的。这栗子都是挑选的上好山栗,颗颗饱满,粒粒匀称。又洗得净净的,装在荷包里,揣在怀中,心窝都暖了。

孟古青不多问,知晓福临自然会说出口来。她只送上一杯清茶,一张温馨祥和的脸。

苏麻喇姑愁着脸在前头带路,孟古青随着去了内院,在西暖阁见着了大阿哥。大阿哥已快有桌子高,正坐在高凳上,随着嬷嬷学满语。见孟古青过来,眸子一亮,道:“皇额娘,钮钮还有十个字要念,皇额娘等等钮钮。”

孟古青道:“起来吧。”说毕,携手拉起了四儿。四儿依旧惊魂未卜,她一时嘴快,居然诋毁了皇子。这一句话,已然足够要了她的颈上人头。四儿聪慧,知晓自己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幸亏,遇上的是孟古青。孟古青再道:“今日你我什么都没说过。”四儿点了点头,沉声道:“四儿懂,娘娘的恩情,四儿愿用一生来报答。”

佟妃的孩子尚未诞下,后宫却已经有人有了身孕。这人,叫孟古青惊讶不已,居然是花束子。

太后最爱后宫融洽,又喜团聚。因此,见大伙儿从未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便请了大家一同过去,在慈宁宫用晚膳。长条形的桌子,太后坐上座,下边左右分别是孟古青与福临,然后是宁悫妃与佟妃,其余妃嫔按名分依次坐了去。皇上丝毫不喜的,自然没资格参加这晚宴,但育有孩子的,皆被太后请了过来。

乌云珠的眼神依旧没有落到博果儿的身上,只是说:“求你,我会永生永世感激你。”

太后见她有这份心安,也夸奖了几句。孟古青轻笑,做一个后宫女子,自己的夫君遇到此事实在太过正常,不过是这个女人换了那个女人。她若要吃醋,吃得过来不?大不了是把好不容易对福临生出的那点情意又给掐灭了。

不得不说,这个称呼很让孟古青欣悦。她道:“水牛,最叫人倾倒诚服的便是那勤劳质朴坚韧的品性。水牛在水中,原是劳累后的憩息,而不是休闲玩耍。皇上看看这幅画,水牛的神情太过轻松闲逸了些,池旁青草红花的点缀,使得画面的感觉忽变,倒像是水牛在此安享娱乐。皇上再看这水牛的角,用笔太轻,弧度太过柔和。这样用笔虽是美观,却大大削弱了水牛坚毅的品性。说起皇上的画,不若此画赏心悦目,却叫人深思。皇上画得水牛用笔磅礴,构图极为大气,一笔一线都道出了水牛对生活的努力向上,对艰辛的隐忍不,对苦难的坚韧不拔。因此,皇上的画,人肺腑,促人上进。这位高人的话,却适合豪宅里深闺中一两个女子闲来无事把玩。可说,这位高人的画作,是场梦。皇上的画作,却是人生。再个,不知皇上有否现,此画用笔稍欠流畅,画画之人当时想必情绪波动较大。另,池旁的花草似乎较水牛的画技要高,运笔更为自如。若臣妾猜得没错,此人习画怕有数年,画水牛却应当只是近期。”

福临轻笑,咬着她的耳朵道:“朕今日就是痴了。”又道,“你不知朕那弟弟博果儿,比朕还傻,先前,居然在太妃为他选的福晋屁股上踢了两脚,把福晋给踢跑了。哈哈……”福临兴致越高涨,道:“他今日求朕将一个秀女留给他,朕应了。他不懂,女人只能轻轻地拍,不能踢。”

福临点了点头,道:“葬敦温慧皇贵妃于孝东陵妃园寝。母后,儿子累了,告退。”

“娘娘,娘娘!”忽地有人轻唤,却是宫里运送木柴的小太监耷拉吴。孟古青允他过来,耷拉吴跪下,先是瞅了瞅孟古青身旁的花束子,然后说道:“娘娘,吴公公叫奴才向您传话,叫您往长春宫走一趟。”

一瞬间,恪妃脸色变得苍白,镶银象牙箸也掉落在地。太后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目不斜视地继续说话。自有宫人为恪妃换了一双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生。恪妃却再也保持不了冷静,汗珠不断从鬓角渗出,身子也摇晃着,似乎马上就要倒下来。

福临搂住孟古青,悲痛地道:“青儿,你的苦楚,朕都懂。朕的痛处,也只有你懂。世上只道皇帝好,哪里知朕从小便身困囹圄?幼时,朕甚至一个月才能见母后一面。母子分离的苦处,朕全明白。只可惜朕身为帝王,却诸事不如意。朕多想,叫你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受?”

孟古青笑,道:“皇上,我懂你的苦衷。若这些事情,臣妾都不能理解你,才是叫小气呢。你这般做,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清国。你幼年称帝,每日辛苦劳累,靠着自己辛辛苦苦成为举国上下称赞的明君,臣妾怎能跟你使小性子?但是,臣妾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些酸酸的。许是梅雨时节,吃梅子吃多了些。这会子在肚里酵,酸气涌了上来。”

吴良辅细细问了孟古青一日的情形,转达了皇帝的关心。临走前,轻声道了一句:”今日是咸福宫的牌子。“

福临依依不舍地离开,吴良辅跟在身后,频频回转头来,抛几个感激的眼神给孟古青。

想要的答案得到,太后马上恢复了冷静,叫人赏赐太医。孟古青却张着嘴,半晌无法消化这天大的喜事。福临更是开心,乐得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趴在床上紧紧握住孟古青的手,极力克制才没将孟古青抱起来。

“翠果儿,本宫今日什么都没有看到。但翠果儿,你自己向你的主子领罚吧。这世上的事情,什么能瞒住你的主子呢?”说罢,孟古青转身离开。翠果儿在她身后,惨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