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孟古青也会觉得这皇后的位置坐得真倦。无论什么人,怀有什么目的,总能在这中宫里粉墨登台一番。然,孟古青依旧要打足了精神,坐在这位置上,与大伙儿虚与委蛇。后宫的位置,是玄烨登大宝的保证,是娘三个在后宫中生存的法宝。

景仁宫四围,怕是这晚都没法睡好。大清早的,福临便匆匆地跑进坤宁宫来,脸上漆黑,不欲上朝。孟古青亦是满脸倦意,恨不能再回床上去睡个回笼觉。只是,这多事的一日,怕是不能好好歇息了。

新封妃的谨妃,自然是当前福临最宠爱的。毕竟,她的温顺隐忍是后宫女人如何也达不到的。孟古青想,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只要福临叫她做,她都会做吧。她已得偿心愿,不管将来是好是坏,都靠她自己了。孟古青能够做到的,已经尽力。前世,害了她的孩子,这世,便救了她的孩子。

福临再次来到坤宁宫的时候,距上次已经足足有两个月之久。福临进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很是不悦。

只要有玄烨在御花园中,这御花园里便安静不了,到处都是奴才们惊慌的呼叫声,一个个跑来跑去,气喘吁吁的。就连孟古青,也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心口了,时上时下实在折腾人。天气异常热,孟古青已经是满头大汗,想着只怕自己的妆容早就花了。嗓子无比干涩,小腿肚子酸疼得直打颤。孟古青弯着腰,揉着膝盖,不欲再跑。

宫人开始6续上膳食。大伙儿喜乐盈盈,原是不错,乌云珠坐下后却起呆来,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福临,满脸的凄楚。

这可是一个妙人儿!孟古青抬头去看来人,只见屋角先飘过一方橘色的衣襟,便有一人袅袅步了进来。一瞬间,这屋子里便明亮了许多。佟腊月一步一步走着,脚步细碎,几乎不见答拉赤上的缨穗摆动。明明穿的是阔大的旗装,却依旧可见腰身细细,小臀紧俏。一张脸儿白生生的,肌肤欺霜赛雪,吹弹可破。再看五官,实在是明艳动人,犹若桃李。偏生,那唇角还漩着两弯梨涡,使得好一个女子甜若蜜糖。这样的姑娘,只是看着,便叫人赏心悦目。

福临亦笑,一把扫开《九章算术》。见着瓜子却端起来,放到床头的如意柜上,道:“还是那么喜欢吃瓜子,小心门牙磕缺了。”

一日午后,福临才坐下,便被人请了过去,说是博果儿贝勒求见。

福临脸上却有些不耐。孟古青知四儿是为了她好,只是此时恪妃已去,实在不该辩解。但无论如何,这番话算是进了福临的耳里。当初,无论是福临还是太后都对恪妃的行为很是不喜,因此福临对于恪妃见不着大阿哥的行为,便采取了视而不见的纵容态度。

大阿哥学会走路之后,越喜欢往坤宁宫跑。牛钮小小年纪,十分黏人,爱哭爱玩。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都不怎么重视这位皇长子,因此对他的看管不严,倒由着牛钮去。牛钮最爱鲜花,

那边厢没多久太后便嘱人来唤孟古青。孟古青将玄烨递给乳娘,向太后问好行礼。太后脸上并不见什么倦色,身着宝蓝色旗袍,反倒显着人年轻精神了些。太后乐呵呵地接过玄烨,逗弄了几下。外头传了早膳来,太后叫孟古青陪着一块儿吃。孟古青便也尝了几样菜色。

可怜的小孩子,一整天只喝了些水,却睡得无比安稳。小孩子的最小,有点水,能够吃饱能够睡觉,便满意了。不知人长大了之后,想要的怎会那么多。有吃的,还想山珍海味、有穿的睡的,却要锦衣玉塌;吃睡都有,却还要奢想各种情感,亲情、爱情。

别看翻牌子这事儿是皇上的权利。但,总有人有办法让皇上彻底忘记他已经忘记的人。或许是太后的懿旨,但孟古青依旧很感激吴良辅。吴良辅这人,虽只是一个奴才,却将一个奴才可以做的事情做到了极致。作为后宫妃嫔,还真不能轻易得罪了这么一个皇帝跟前的红人。

坐久了,双腿有些浮肿,孟古青忍不住抚着肚子,在四儿的搀扶下走出慈宁门。轿子就在面前,福临忍不住打趣:”青儿,朕抱你过去可好?“

孟古青状若害羞一般藏在福临怀里,心中却不住叹气。可是四岁就爱上了。但,这爱已然消逝。到来的温情,迟到了几百年。

没了翠果儿在身边,缺了人指导,孟古青的绣功便停滞了。不过,她并不是想要成为什么刺绣大师,不过是培养一项爱好而已。再个,也不知怎么,总觉得身子很沉,头脑晕,想要睡觉。

那两人噗通一声跪下来,慌乱地说道:“娘娘,娘娘千岁!”

傻妞,以为知道在女人喝完药之后塞一颗酸梅的,就是好男人吗?好男人要顶天立地,能够撑得起一片天,为自己的女人遮风挡雨。而不是风雨来的时候,只懂愁眉苦脸怨天尤人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不起自己。

福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感觉到福临反转过来,也握住了孟古青的手,力道很大,似乎要将她的手捏断。然而,福临的神色却自然了许多。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浓。

“这……为何要叫皇上去观看?”孟古青迟疑,问道,“此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孟古青点了点头,道:“额娘放心,孩儿省得。”

只要两个人的声音一停,这屋子的寂静便磨得福临无比难受,只能竭力去找了话来说。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又是无奈,又是内疚。表妹什么都不懂,如同一般的新娘子,娇羞无比。然而,他却没办法去扮演一个普通的夫君身份。

孟古青忍不住将自己母妃抱得更紧。只有母妃,会在她哭泣地时候,问她是不是过得好,害怕她受什么委屈。其余的人,只会觉得她是疯子,只会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在使性子在刁蛮。

“什、什么?”翠果儿诧异地问道,不知道这刁蛮的公主又要做什么。这侧宫的奴才下人,都快被这未来的皇后折磨坏了。只可怜,他们做奴才的身不由己,做尽这皇宫中的粗粝活儿,还得像老天许愿,希望能够遇上一个性子稍微好一些的主子。否则,辱骂折磨少不了。

看着看着,并不觉得寂寞。在侧宫的那些日子,寂寞惯了。尤其是花束子被带走后,连说话的人都没一个了。现在若是寂寞,大可一次又一次回忆自己的一生,不至于像生前那样,连回忆都不成。生前只要回忆,必定心痛!现在却可以像一个外人一般,冷静地思索一切。久而久之,一生的事情,竟像刻在了心中一般,痕迹分明,丝毫没有淡忘。好在,可以释然。

牛钮乖乖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样轻轻颤动。这孩子乖巧地叫人无比心疼,孟古青坐在一旁待他入睡才起身。又唤了乳娘过来,叫她看好牛钮,提防点,莫叫寻常人等随意靠近牛钮,怕伤着了他。

乳娘连连称诺,孟古青回到东暖阁,福临已然收拾好躺在床上,双手叠在脑后,笑盈盈地望着她。待孟古青坐在床侧,福临搂过她,将脸埋在她颈侧道:“和你在一起真好,有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么?孟古青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