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嫔呢,依旧是老法子。时刻关注福临的动向,关注这宫里,福临可能去哪里,她便装扮好了“巧遇”福临。

好不容易选定了一身鹅黄的旗袍,称了大颗的珍珠耳环,迫不及待地等待乳母将玄烨送过来。这时节,又觉得老天是不是瞌睡了,怎的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孟古青恨不得出分力,帮老天把这时间推一推。

孟古青一震,只得阖下眸子以掩饰内心的震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若玄烨是自己的孩子……她微微咬唇,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却觉得无比难。原来,她也会有演戏不成的一天。玄烨很好,但是她贪心,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在父皇的疼爱中长大,而不是被忽视被厌恶。

天气越来越热,即便只穿着薄绸衫,屋里又镇着冰块,窗外一帘更是移植了几棵阔大叶子的梧桐木挡住所有阳光,孟古青依旧觉得燥热难熬。

笔什赫额捏福晋如此坚持,太后脸上的神色越加不好看。太妃给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酒,往口里倒去。蒙古女子,原本就善饮。笔什赫额捏福晋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看太后。良久,太后点了点头,道:”也罢,往后,小阿哥问着额娘为什么要抛弃她时,你忍心吗?“

孟古青不再劝,温顺地俯在福临肩头。福临见她窄窄的身子藏在软红缎子中衣中,衬得脖颈越加细长白皙,头愈加光滑黑亮,忍不住要将她环在怀里,好好保护着。福临用下巴蹭着孟古青的瘦肩,调笑道:“表妹,你可知朕先前还以为你是个大下巴呢。”

为福临夹了一块脆鸭掌,孟古青说道:“臣妾用惯了花束子,实在不舍得她走。再说,花束子家穷,阿玛又嗜酒,还得靠着她这点月俸呢。要不,就将花束子留下?”

孟古青但觉心中烦闷,身上也有点燥热,道:“四儿,你领本宫往后头的园子里去,这前头太晒了。明明已经是秋后了,怎的还如此闷热?”

说着没事,孟古青却咳得越加厉害。心中却在暗暗嘀咕,这演戏果然是成了习惯。科尔沁的女人,受一点伤怎么可能会如此娇弱不堪!

孟古青告了退,心知太后是叫她多多劝慰皇帝。福临有这么一位额娘,实在是天大的福气。虽然他偶尔也会屈从太后的意思,但那股子委屈和痛苦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太后何尝不痛苦?却一直埋在心底。一边是丈夫打下来的江山,一边是任性的儿子,太后居然能够尽量平衡。

这当儿,孟古青自然只能去充当那位贤惠懂理知心的好皇后,她使了个眼色,宫女们退下。她站在福临身后,轻轻地为福临捶着肩,道:“皇上一向心善,朝堂上的老人都是经历过苦战的老人,自然想法会有些不同。皇上万万莫要为这些事情烦了心绪,龙体要紧。”

福临走之后,孟古青细嚼慢咽,吃饱才作数。吃完早膳,漱了口,换上一身橙黄色袍子,在翠果儿的伺候下,去慈宁宫向太后立规矩。

多尴尬的情形,孟古青心底却乐了起来,这皇帝,比她紧张。她又是一笑,权作回应。

孟古青非常想念自己的父王和母妃,只是皇宫中有皇宫中的规矩,既然要嫁进皇宫中来,便别再想着能够随意见到自己的双亲。除非,得皇上宠爱与太后欢心,那也得有了身孕,才能有那种召母亲进宫的权柄。记得前世,也就佟妃怀有三阿哥时,有那样的特赦。

至于翠果儿的心思,她很明白。这奴才,想她死,不知想了多少遍了。

孟古青感觉自己的身躯慢慢升起,在这冷清的侧宫,看着自己丑陋的死相。宫人惊恐地大叫,慌乱地四处奔走。一张薄席,就这么卷走了她丑陋的身体。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她消失在了这皇宫中,似乎从未来过一般。

太后脸上难掩悲痛,却依旧冷静,道:“恪妃病逝,需急修书传信予满洲笔什赫统领与福晋。只是天气日渐热,怕是等不及要尽快丧,好叫恪妃去得体面些。皇上,在此我为恪妃与你讨个皇贵妃的称号,可允?”

福临点了点头,道:“葬敦温慧皇贵妃于孝东陵妃园寝。母后,儿子累了,告退。”

太后挥了挥手,福临一脸疲倦地大步离开。孟古青忽地跪倒,对太后说道:“额娘,请您怜惜大阿哥年幼丧母,允许大阿哥与臣妾陪伴,住在坤宁宫。”

福临的脚步滞了滞,却依旧离去了。太后道:“还是我这个老骨头陪着大阿哥吧,将大阿哥送到慈宁宫去。”太后再次将目光转到瑞嫔身上,道:“瑞嫔,哀家听闻你与敦温慧皇贵妃感情很是深厚?”

瑞嫔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不敢说。

太后又问:“是谁最先现敦温慧皇贵妃病逝的?”

瑞嫔道:“回太后娘娘,是奴婢。”嗓音细若蚊蝇一般。孟古青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又是一突。若是这般,这事情便又复杂了。太后微微一笑,道:“瑞嫔,既然与你敦温慧皇贵妃感情深厚,那么,哀家还请你去大佛堂里为敦温慧皇贵妃抄经书一年,以表哀家心痛,你可愿意?”

瑞嫔抬头,愕然地望着太后。太后话,这世上有人敢说不愿吗?瑞嫔哭颤着道:“奴婢愿意。”

太后望天,叹道:“就让哀家背上这冷漠狠毒的千古骂名,只望我儿一切顺利吧。”太后往外走去,孟古青忙跟在一边,搀扶着她。深厚,瑞嫔亦跟了过来,细细地啜泣着。刚进院子,扑棱棱便有一群乌鸦划过藏青色的天际,往钦安殿的方向飞去。太后低声道:“望神鸦庇佑我大清国。”

出了院子,太后往后一看,下令:“恪妃病逝,长春宫宫人心痛失主,愿以身殉主。哀家念他等衷心待主,允!”

孟古青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差一点,她就害死了四儿。她以为,她已是步步小心事事谨慎,在这宫廷里,依旧处处犯错。她望着太后脑后髻上的白,越坚定了紧随太后脚步的心思。

瑞嫔甚至没有回宫收拾衣物的时间,直接被太后领去慈宁宫。太后疲倦,唤孟古青领瑞嫔去大佛堂,命孟古青为敦温慧皇贵妃诵经一日,以示哀悼。太后自己,亦执起了一本佛书。

自有嬷嬷打理好一切,孟古青跪在佛前,开始安心诵经。瑞嫔坐在桌前,翻开经书的第一页开始抄起来。嬷嬷宫人退下,佛堂重重的大门被关上,出巨响。佛堂里安静不已,佛祖端坐,嘴角似笑非笑,慈祥地观望众生。

孟古青满心疑惑,孟古青不问,佛祖不语。

良久,瑞嫔忽地说道:“为何,你什么都不做,我付出百般努力,却依旧什么都没得到?只是,老天待你太厚,一切好处在你降生之时便予了你,顺理成章,你有太后与皇上的爱护。而我,不过是皇上从江南采买来的一个汉女。”

孟古青不答。瑞嫔已完败,何必与她争辩?再个,有些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无论你怎么解释,她都不会动摇自己坚信的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