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人声,多半是隐凤谷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异响,循声赶来。

“也许,这是在一艘船上?”战传说自问道。

“当啷…”一声,刺于苍封神右臂的剑竟已断成两截!

丁聪道:“门主果然棋高一着…但我却不明白门主为何要处心积虑对付门中的兄弟?他们对你一向是忠心不二的!”

傍晚时分,客栈店内响起嘈杂人声,少顷,便有脚步声在木梯上响起。

他以扭曲而古怪的声音道:“…难道,你是…”

战传说不再说话,罗三知趣地退下了。

甚至还有他的双手!

战传说记起褐衣人以他那黑而亮的刀将边荒的尸体斩作无数碎片的情景,虽然此刻褐衣人的解释是借此引来蝎群,但战传说仍是将信将疑。他有些忿然地道:“以对手那么高明的武功,又怎会惧于蝎群?”

此刻,边荒已明白他的五位同伴定然未能幸免,腹部的伤口在不时地提醒着他所面临的是极为可怕的对手。当时虽是在黑暗中,他却仍然清楚地感受到那致命的一刀的凌然杀机。

他身后另一骑士沉声道:“战公子,只要见到你所说的古庙,我等立即回转,你放心便是。”此人语气已略显愠怒了,大概心中在暗责战传说不识好歹。

因为他赫然发现以其五成功力,竟无法将剑拔出一丝一毫!

更不可思议的是战曲之子在千异的惊人气势与杀机的压迫下,竟神色从容,并无不适。

禅都乃大冥王朝京师,自是一派庄严,王者气象雄浑绝伦。

不知何时,那一弦残月亦没入了一片乌云之中,冥海岛与远处苍茫的海水皆没入了夜色之中。

除他之外,四周再无他人,与尹恬儿对话者,自是此人无疑,亦即尹恬儿之父,但尹恬儿之父既然是隐凤谷谷主之父,又怎会困于这奇寒之冰台中?!

尹恬儿这才留意到自己裙裾下摆有数点血迹,便道:“遗恨湖中发生变故,恬儿身上的血迹便是那时沾上的。”当下,她将在遗恨湖发生的一切叙说了一遍,当她说到“三皇咒”时,冰台中的尹恬儿之父将她的话打断道:“你二哥真能断定那雷大之死是因为三皇咒之故?”

未等尹恬儿回答,他已接着道:“不错,惟有惊怖流之三皇咒,方具凭妖戾之气噬魂,遇血而作之能!”

“惊怖流岂非在三十年前就已销声匿迹?”尹恬儿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虽然是跪伏于坚冰之前与难睹神容的父亲交谈,但她对此已习以为常。因为,自她出生之日起,其父就在这冰殿之中。此事在他人眼中或许不可思议,但对她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

幼时为进入冰殿探望父亲,她需得以皮衣裘帽包裹得严严实实,方能进入冰殿,而且在冰殿中所能逗留的时间亦极为短暂。

直至她八岁时,其父开始向她口授调动内息的密诀,尹恬儿常练不懈,竟渐有御寒之能,且与日俱增。如今,出入冰殿,对她而言,已是轻松自如,再也不惧刺骨之寒。

幼时,她多半是由其大哥尹缟领入冰殿,大哥尹缟比她年长十四岁,对她疼爱有加,但在她九岁那年,尹缟突然暴病而亡,而她对二哥尹欢一向不喜。至于她的生母,更是自她懂事之日起,就不曾见过,从此尹恬儿来与父亲相见,多半是独自一人前来。

尹恬儿之父嘿嘿一笑,笑声自坚冰中传出,显得极为沉闷,似乎连笑声也在这酷寒的冰殿中被冻住。

笑罢,尹恬儿之父道:“惊怖流犹如虚空之尘埃,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却又难分难辨,难以捉摸。惊怖流之神秘,堪与异域废墟相提并论!武界各派多半是将惊怖流视作最可怕的杀手组织,却不知惊怖流的可怕,远非寻常意义上的杀人所能比拟!当年惊怖流的所作所为,引起武界公愤,更重要的是,惊怖流与异域废墟一样,从不愿追随不二法门!环视整个天下,能与不二法门分庭抗礼者犹如凤毛麟角。正因为如此,惊怖流方难有立足之地,在武界中再难寻其踪迹。而异域废墟之所以未与不二法门正面冲突,只是因为异域废墟偏于一隅,除非有人主动滋犯,否则异域废墟绝不插手其他门派之事,不二法门方容它存在。至于惊怖流,本是踪迹神秘,从无人知晓其总坛所在。惊怖流的门徒忽聚忽散,聚则成百成千,散则如泥牛入海,销声匿迹。若说真正地将惊怖流灭绝,又谈何容易?这一次三皇咒再现隐凤谷,就是明证!”

“二哥总算比我见多识广,若是换了我,只怕就无法看出雷大神情大变,功力暴增是因为惊怖流的三皇咒所致。”尹恬儿道:“但不知惊怖流此举有何目的?我隐凤谷又该如何应付?”

言罢,她凝视着冰台中的父亲,静候他的回答。虽然她从未与父亲真正地相处,在她父女之间,有着冰冷的坚冰相隔,虽然她未曾享受到常人所能享受的父亲的关爱,但她仍是深爱着父亲。

冰殿内一时极静。

柔和的珠光在寒冰的反射下,映在尹恬儿那绝世容颜上,显得十分恬静幽美。

隐凤谷中人皆知三小姐尹恬儿性情古怪刁蛮,谁又会料想她竟也有如此娴静之时?

又有谁会知道,哪一种性情,才是她的真实?

不知为何,尹恬儿之父竟久久无言。

尹恬儿手抚那光滑而寒冷的坚冰,心中思绪涌动,恍惚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的一幕——

在通往冰殿的长长地道中,高大而俊朗的尹缟牵着他齐腿高的尹恬儿向冰殿走来。尹缟的五官如同岩石雕就般棱角分明,充满了力感。他那挺拔的鼻翼与自信的眼神,使其显得异常坚毅,尹恬儿仰首望着尹缟,感到他就是一座高高的山,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尹恬儿全身穿着厚厚的衣裳,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也戴了狐皮帽,全身上下,几乎只有一双亮如星辰的双眼与已冻得通红的鼻子露在外面,她的脖子上系着围巾,捂住了她的口。

尹恬儿将一只手缩入衣袖中,将另一只手放入尹缟宽大的手掌中,让尹缟紧紧握着。尹缟就如同今日的尹恬儿一般不惧酷寒,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尹恬儿感到暖意源源不绝地自尹缟手心传到自己的小手中,这暖意甚至温暖了她整个身子。

“冷吗?”尹缟关切地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让人感到这不是从嗓子里发出,而是从胸腔内直接发出。

尹恬儿飞快地摇了摇头。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大哥,爹爹冷吗?”

尹缟沉默了片刻,方缓缓地道:“爹爹不怕冷。”言罢,他眉宇微纠,若有所思。

“爹爹为什么不出来,与恬儿在一起?”

“因为爹爹患了一种可怕的病,惟有将全身闭守于玄冰内方不会发作。”

“那,有什么办法能将爹爹的病治好?”

“爹说能治他的病的人,早已去逝。”

“难道,爹爹要永远留在冰中吗?”

“不,爹说隐凤谷既是神之福地,又是魔之地狱,终有一天,神魔交战,那时,也许就是爹重见天日之时。”

尹恬儿正自沉思,忽被其父的言语声惊醒过来:“恬儿,你可查清水舍中受伤者真实的身分?此事至关重要,因为你初见受了伤的鸟儿时,鸟儿是与他同在一处。三皇咒其实是一种妖玄内家心法,一旦它加诸某人身上时,此人便可在极短的时间内功力倍增无数,性情变得疯狂嗜杀,再无是非善恶之念。除了一死,根本无其他方法可以解脱,最为可怕的是三皇咒可以遇血而作,一旦被三皇咒这一妖玄心法加诸其身后再伤及他人,则后者亦会性情大变,功力暴增!为父推测,雷大并非直接为三皇咒所毒害,而是由你所饲养的鸟儿传与他身上的。”

“二哥亦是如此认为。”尹恬儿道。

紧增添中传来一声轻叹:“为父自建立隐凤谷基业后,因为隐凤谷暗藏玄机,故武界中对隐凤谷窥视者甚多。数十年来,隐凤谷时有异变。这一次,惊怖流竟也觊觎隐凤谷!惊怖流要对付的绝不是雷大,为父相信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因为按常理论之,你所饲养的鸟儿回到隐凤谷,最先必然应是回到你身边,若是如此,一旦鸟儿身中的三皇咒发作,毫无防备的你,必会为之所伤,这才是惊怖流所要达到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