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湘南一听这话登时额头冒出几颗汗珠,他瞥了一眼那吊丧脸,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显得笑的有些诡异起来,那吊丧脸却若无其事依然打着呵欠面无表情地看着老者。

“啊――”程木大叫一声猛然惊醒,他摸了摸鼻尖――那里已经满是汗水,全身都被冷汗浸润的黏糊糊的难受之极,身边的钟表显示已经是中午1o点钟,阳光透过窗口照射进来散着让人沉闷的燥热。

那少年客客气气地陪着笑给老人让到座位上然后提起暖壶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大爷,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地儿只管歇着慢慢说,不瞒您说,您别看我这儿地方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这儿专注讨债十多年,三教九流混得开,甭管您是给人骗了还是有人赖账不还,我这儿准保麻利儿地给您解决。”

那黄毛搬着椅子坐了下来叹道:“没什么麻烦,谁让我们俩搁了这么多年的伙计。我叫6易官,大爷您叫我管子就成。”钱中正忙道:“我是钱中正。”

管子点了点头帮他把鞋子拿了过来问道:“您老现在能走路么?”钱中正苦笑道:“估计走不了多远的路。”管子把他扶了起来客客气气地说:“那我背着您,出去打个的,敬老院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给您挑了个干净卫生的房间,另外我的手机号也给您,有什么事儿您就打我电话。”

眼前这混混一样的人一开始本没给钱中正留下什么好印象,但看他又挺尊重自己,什么事儿都处理的妥当心中也感动起来忙说:“好好,没想到程木还有这么好的朋友……”管子没接话只是扶着朝外走去,到了路上的时候,管子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一口浓重的烟雾从他嘴角慢慢地涌了出来:“我听他说,他接了您一笔大生意。”

钱中正点了点头道:“是……”管子忽然笑了笑道:“您就这么肯定,他开这么一个破讨债公司能帮您搞定么?”钱中正揉了揉鼻子喃喃道:“我现在只能相信他了……即使他没有成功,我也不怪他……毕竟那点钱……别的讨债公司连看也看不上眼。”

这时候管子已经拦住了一辆车,他车门打开之后眯着眼睛略有深意地看了看钱中正笑道:“你放心,那小子……这世上能难住他的活儿还真不多……就连他姥姥的阎罗王都不好收不住他……”

此时长沙桐梓坡路的一家豪华大院门口来了一个不之客,一个吊儿郎当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正捏着一封信隔着一扇雕刻着铁栅栏门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的别墅张望,这人正是一路奔波而来的程木。

“我说……这儿是方素红家么——”程木看了看旁边没什么动静只好提着嗓子朝里面大吼了一声。“谁啊,来了……”一个穿着围裙带着眼镜的保姆皱着眉头从里面走了过来。

程木笑嘻嘻地解释道:“我是帮朋友送一封信来的,要送给方素红。”那保姆打量了他一下撇撇嘴道:“送给方老太太的?”程木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对对对,就是方老太太,她老人家在不在家啊?”

那保姆不耐烦地从门后伸出手说:“你把信给我,我交给她就行了。”程木苦笑道:“这……我得亲手交给她本人,万一出什么差错,我还真对不起那朋友。dukankan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最稳定”那保姆眉毛一挑刚要怒,只听屋子里面传出一声温润苍老的声音:“是谁要送给我的信啊……”一个面色红润体态丰盈的老太太从里面笑呵呵地走了出来,那保姆连忙转过身对她道:“方老太太,这个人说是朋友托他送来的。”接着低声对她耳语道:“我看他到不像个什么正经人。邋邋遢遢的……”

程木听得清楚却也不火对那老太太笑道:“您就是方素红了,那个我能先进去么?”方素红笑了下让保姆给他开了门。程木进去之后看了看这别墅的院子,心中感叹方老太太命好,这地儿只怕是没个千百万拿不下……

程木回了回神儿把信递了过去:“那这样我的忙就算帮完了。方老太太,我就告辞了。”方素红点了点头接过了信刚要说几句客套话哪知道一瞄见那信封外的字迹竟像见了鬼一样尖叫一声丢到了地上!

程木和那保姆都给吓得一哆嗦,心说这老太太玩变脸呢这是……刚还慈眉善目地跟个活菩萨似的,怎么猛地就变成了个叫魂儿的大仙了。

“你、你……你把这东西拿走!拿走!快拿走——”方素红的尖叫声像极了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叫。程木愣了一下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信,他知道老钱得了癌症,已经活不长了,这封信是他的寄托,也是他的一种期望,他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情有多重,因为他也经历过一场撕心裂肺的感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钱已经是踏进半个棺材的人了,这封信是他唯一可以对自己心爱的人做最后一次倾诉的机会,程木原本以为方老太太会安然地看完这封信,然后抹一把眼泪心里对曾经舍弃的那个男人生出几分愧疚。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方老太太居然像躲苍蝇一般地将那封寄托着钱中正思念的信件这样扔在了地上,她脸上浮现出的那种厌恶和鄙夷的表情,让程木觉得手脚冰凉……

程木变得沉默起来,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一刻忽然变得冷漠起来,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封信拍了拍上面的土,仿佛是那封信上还附着着一个柔弱的让人怜惜的生灵。

“把它收下……”程木的语气变得冷淡的好像北极的冰山。他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身名牌衣食无忧的老太太,口气变成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

方素红愣了一下怒道:“你快把这信拿走!”“我再说一遍……把它收下……”程木的眼神忽然多出了一丝厉气。

“你是谁!在我家干什么呢!”一声洪亮如钟的声音响了起来,程木慢慢地转过头朝那别墅的门口看一眼,一个干部打扮一脸威严之色的老人正冲着自己吼道,这老者剑眉朗目,衣衫笔挺,身材硕大,身上透着一股威仪之色,完全没有一个老人的萎靡之色,那气色倒似是一个正直壮年的中年人。

“老乔,你怎么出来了?”方素红颤声看着那老者。那老者眯了眯眼睛看着程木冷声道:“这位小兄弟……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内人有不方便的地方,就请你带着那东西离开这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木看了一下依偎在那老者怀里的方素红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将手摁在额头上犹若疯了一般笑了起来,他笑得极为夸张仿佛见到了这世上最可笑不过的事情,仿佛看到了一张被冷落着灰头土脸的钱中正,笑得心脏抽搐地疼痛……

程木看两人一眼将那封信收了起来转过了身大笑着扬长而去……“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哈哈哈哈……莫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只笑天下负心薄幸之徒,不知地狱阴苦。油锅煎炸冰刀滑,铁索穿骨犬牙磨,锯齿磨肉烙铁搽,叫你知个恶人终难逃那阴司处!”一句句磕磕绊绊阴阳怪调歌不成歌的笑声从程木的口中嬉笑而出,方素红只觉得浑身凉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老者:“他……他是个疯子。”

那老者冷冷一笑:“怕什么,一个小角色而已,今天我就让下面的人打了他,长沙这里,我想捏死他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你放心……”

长沙郊区的一片绿茫茫的草地上,程木缓缓深深吸了口气坐了下来打开了那封钱中正本要他带给方素红的那封信……

素红,请允许我还能像当初那样称呼你……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知道,因为我的没用,让你跟着我的时候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可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原谅我,没能给过你想要的东西。现在我就要走了,我希望你能看下去,希望你能想一想我,知道曾经有一个人一直深爱着你……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现在我们都已经六七十岁了,我却常常还想象着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我在大学图书馆看见一个低着头坐在床边看书的女孩子,那女孩儿扎着两条辫子,她长着好像樱桃一样好看的眼睛、柳叶一般的眉毛、好像搽着蜜汁一般的红唇……那时候的阳光很温和,洒在她的脸上仿佛变成了旭日中的仙子,我知道那一瞬间我已经爱上了她,这一辈子我恐怕都要为了她而疯狂痴迷,我说道这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个“她”就是你……

我为你写过蹩脚的诗歌,也为能和你跳上一支舞努力学习当时流行的交际舞,虽然我常常踩住你的脚,可你却总是微微一笑,从来不抱怨我,你知道我是个书呆子一样的人,不喜欢去人多喧闹的地方,却总是为了我抛弃了同学们的聚会陪我一起看书,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子,有着水一样的清洁和温润……

你告诉我你很喜欢一种花,那种花的名字叫做旋复花,也叫做六月菊,代表的是——别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这种让人伤感的花,你说:这世间因为有着别离才会让人觉得伤心,因为会伤心才会让自己明白,那个人在心里到底有多重……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心里最重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比我要优越的多的多乔占山,他家庭背景很好,长得很高大也很英俊,他很活泼跟谁都聊得来。不像我长得很瘦弱而且又不善言谈。如果说他是一只活泼健壮沐浴着阳光的狮子,我只是一个让人可笑的躲在地洞中的鼹鼠……那时候你那清泓一般的眼眸时时刻刻都在为着他而明亮……

后来我终于听说你们恋爱了,那一刻我也终于知道——六月菊那朵花的意义,因为从那一刻我们就要经历一场别离,我也终于知道了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素红,请你原谅我对乔占山的嫉妒,因为你太过耀眼,太过完美。我也知道你们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我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连知己头谈不上的过客,代表着我的那多六月菊在你的心里还没有生根、也还未开放……

后来大学毕业,乔占山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里面,而你也终于尝到了我当初尝到的离别之苦,你哭着来找我的时候我很心疼你,当你扑进我怀里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在你心里属于我的那朵花似乎要开始生长了……

那时候你怀了乔占山的孩子,是我帮你躲过了那个时期的检查,帮你了堕胎,也没有被人现。当我处理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痛苦,仿佛那是从我身体是砍下的一块肉……那种痛苦让我常常在深夜窒息地难受。

直到后来你说你愿意嫁给我,你不知道,素红,当初我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其实内心却开心的像个孩子,你终于要成为我的女人,那时候我誓,这一辈子我都要你过的幸福、开心……因为你是我的全部啊……

可笑的是五年之后,乔占山又回到了长沙,他已经是市领导身边的红人,而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博物馆管理员,我看得清楚你听到他消息时候的表情——好像是一朵沉寂了很久的花朵又瞬息而放……我知道,那朵在你心里代表我的那朵花还未成熟忽然间又被之前的那朵夺去了光芒……

有时候我很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出息,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去巴结领导、去学会阿谀奉承,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管理员。后来乔占山忽然有一天找到了我,他并没有向我打听你的事情,而是问了问我的工作情况,我那天和他在一起喝的很多,也醉的很厉害,说了什么我都忘记了。

直到后来生了那一起文物盗窃案,我彻底地败落了,我本以为我起码有着一个稳定点的工作,虽然不能让你过上最美好的生活也可以给你一个温馨的家,可老天似乎总在开我的玩笑,这一次我连一个普通的家都给不了你了……而你也终于忍受不了那种可笑的生活,选择离开了我,我没有拒绝,我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呢?

我又一次尝到了六月菊的滋味。

之后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的而奔波,我想找到那件“或许”还没有被销毁的素纱襌衣,这一切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能耐,而是为了对你说我窝囊了那么多年……终于下定决心地想要成功地办成一件大事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看见,素红啊……

哈,可是咸鱼终究是咸鱼,他是翻不了身的。如今我已经马上就要辞别人世,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我死的时候请你回过头看一眼曾经有过六月菊的花丛,那里有没有一朵花虽然从未绽放,却一直为了绽放儿努力着……如果你找到了,那就是我,我深爱的人,再见了……

2o11年6月2o日

钱中正

程木终于看完了,他给管子打了个电话,管子的回答很简单——钱中正被送到敬老院的当天死了。他用手吃力地捂着自己的嘴,用尽自己生平地力气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害怕自己会用力地哭出来,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卖掉了肾央求着自己的老人,那个为了向一个女人证明自己而穷尽一生的老人。

“啊————呜呜呜呜呜,老钱啊——你不值得你知道么!你这一辈子……呜呜呜呜呜……不值得啊……**!为什么这么世界上善良的人总是这种下场!”程木仰起头朝着那晴朗地让人咒骂的天空终于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吼。

路上的人有些不解地看着那草地中间痛哭嘶声的年轻人,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过去看热闹,因为那个年轻人充着血泪的眼睛正露出一股野兽般的怒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带着草香的风已经把他脸上的泪痕都吹干了……程木终于站了起来,他咬着牙擦了擦眼角嘴角忽然划出一丝让人冷微笑。他又看了看手中的信件痴痴地自语道:

“老钱,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给我……就像你之前求我时候说的,善报恶报迟报早报终须有报……这世上总该有赏善罚恶的人……我会完成你的遗愿,告诉那些高高在上,践踏着别人自尊的人们,咸鱼不是不翻身,咸鱼翻身必变睚眦(龙生九子中的一子)!睚眦腾空恩怨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