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泽临钝痛失声,松开了紧锁笉罗的臂膀。

“笑什么笑?有本事便下来与我一战!”这女子仗着自己嗓门大,被一干身著甲胄的弓箭手瞄准着,脸上居然毫无怯意。

泽临又笑:“你都记住了么,要不再看一遍如何?”

笉罗扫了扫幽暗湿冷的牢房,站在了门边上,不肯再往前走了。泽临也不愿走近,只略微比笉罗多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扬起脸来,森然道:“你就是昌云县县令杨维?”

几个暗卫,现如今都知道笉罗是个女子了。

然后两个人亲过来亲过去,没完没了的。

严格推究起来,制造双曲反弯弓的过程相当繁复——

与那些容止凡俗之人相比,当真是云泥之别。

“大人不是会飞吗?飞着回去,不比我快得多?”两脚夹起马肚子,笉罗吆喝一声,追日往外直出溜。

片刻,才又击掌笑道:“哈哈,有趣有趣,在下真是佩服极了……你何时看出来的?”

或许是认床,折腾到了后半夜,人还是毫无倦意。

以及,不依附于任何神灵、任何凌驾于快意恩仇的尊贵信念。

在荀晔进门跪倒在地之前,就坐在桌边饮茶的笉罗淡然道:“想必……当日那招打草惊蛇,成功地让手持金字令牌的特使暴露了行踪,使我找到了他们藏匿孩童的地点,与此同时,他们的防备心也提高了。”

“她是否说真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她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都逃不过爷的眼睛。”荀晔的语调近乎于冷漠。

两根丝腾空而起,从他的眼前飘落。

“你!”笉罗抱着铳儿走不掉离不开,这一顿气闷啊,硬气地一扬脖,吼道:“我还就是不乐意做了!大人再这般无礼,就不怕我连那两百支良弓也不管不问了吗?你还……还真要对我用强不成?”

夜深人静的院子里,冗长的影子拖拽在生出了绒绒青苔的青石板上,显得幽深而神秘。与白日里被众人看到的那抹疏离傲然的神情不同,笉罗扬起手臂,让空中俯身飞的那只飞禽直冲而下,瞬时停在自己臂弯上。

泽临眼睛眨巴两下,心说我哪儿知道走绳是什么东西?只好虚心求教:“哪个是走绳?”

走在路上,笉罗望着天空失了神。

“除了这些事,就是吩咐你欺骗我将三殿下引来么?”如此处心积虑,看样子是要在这三个郡县培植自己的势力,足见大皇子野心不小,泽临不由得更为忧心。

“真没想到,光是熬胶,就如此费时费力。”泽临好一阵感叹,同时也对笉罗对了几分敬佩,看这猪皮都能被熬得这么好,可见要是有好鱼膘,她肯定能做出更好的胶。

“谢谢爷,属下还是先禀告。我到漠火县暗中打听过了,县衙的衙役和作坊的工匠都说的确有一个名叫连霜月的工匠,情况与连先生所言一般无二。只有一点,先生离开时请了大假,只说回老家……他是如何会到这里来,他们都说不清楚。”荀晔一口气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干。

回他一记冷笑,笉罗道:“以我们的手段做成的,应当是看似良弓的竹弓。不过就算如此,胶也不可马虎,要动手脚的是其他地方。”

“谁在门外?”泽临一嗓子把匡富吓了一跳。

连霜月浅笑着挑起眉梢,“那就依你所言,我听你差遣。”

见笉罗捂住了眼睛,又笑道:“啊呀,莫非笉罗……有断袖之癖不成,怕看到在下精壮身躯隐忍不住?”这句话真就是说笑逗趣,不过,泽临没想到笉罗的反应这般激烈。

此情此景,对于泽临来说,那便是无边落木萧萧下,凄凄惨惨戚戚啊。

一夜寂冷。

“哎呀你们请闭嘴了好不好?不要乱我心神!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箭,传说中的灵霄木不过是泰山之巅的千年桑柘,只要是万物生灵,就都有腐烂的一日!即便能及时矫正揉曲,箭再好,却也没有办法永存。”笉罗拨开泽临的手,双手执起手中的箭杆,开始不停转动箭杆,将弯曲之处在火苗几寸之上,来回拂掠。

笉罗把两人请到自己房中,看到铳儿还在沉睡,便在院子里置了三个蒲团。

看到泽临一脸沮丧,连霜月倒笑呵呵地安慰了他几句:“大人也不要太过忧虑了,只要耐心规劝,三殿下终有一日能有所醒悟吧!至于风流成性,世上男人皆好色,三殿下又岂能例外?不过么,不要因美色而废弃圣人之学就好了。”

想了想,连霜月对她道:“不若明早再来吧,大人每日天未亮就出门,只要我们起的比他更早,是定能遇上的。”

他自然很有兴趣知道,接下来笉罗会怎么做。

好在自己的脸色如常,笉罗大胆地仰起头,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去,拱手回道:“不知诸位是哪里来的队伍?我是从前方边境剿匪翻回途中走散的兵士……这孩子,是我路上捡的。”

扭了扭脖子正要起身,蓦地,一阵凉意从耳后袭来,没等她伸出手触及腰间,一把明晃晃的弯刀突忽而至,划过一道灼灼白光。

拉着他坐在卧榻上,泽临犹豫了一会,神色有些难堪的,支吾起来,“三殿下与我年纪相仿,十一二岁时我便是他的伴读,常常同吃同睡的,他没有母亲,国君也不喜欢他,便赖上了我,做什么都喜欢跟着我……时间一长,他就……对我依赖太过,我自知这样不好,但因为……某些不得已的缘故,不能疏远他……所以久而久之便惹下了麻烦,我未有推拒……他大概以为我对他也有些……情谊……”

良久,笉罗垂着头没有出声。

泽临推了推她的胳膊,莞尔道:“但是,我今日,就在方才,已经对他说清了。”

“说清了什么?”笉罗故作茫然,直勾勾看着。

“说……我已经找到心中归属了,一颗心早已陷入泥沼之中,挽救不回,拔不出来了。”说着便往笉罗身后退,双手抱住她的身子往下一拽,两人仰面倒在一起,头挨着头,脸贴着脸,笉罗趴在泽临胸前,轻轻喘息。

扭动着身子就要起来,泽临一皱眉,把她箍在胸口。“就安静地让我抱抱嘛……不要随便亮爪子,就一会儿。”

“不要,我得赶紧抱着铳儿,背着包袱去逃命!”继续扭动,继续挣扎。

“为什么?”泽临一惊。

笉罗重重叹了口气,“我抢了三殿下的心上人哪……还不快些逃命,难道等着他反应过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捏死我啊。”

泽临噗嗤一笑,“你这脑瓜里想什么呢?他要杀你,除非先杀了我……那小子,任性骄纵是真的,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再说了,他对我的心,不见得是你想的那样,更不至于掷地有声、海枯石烂了,不过一口气出不出来罢了。”

“真的?”用脑袋顶他的下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