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愈难看,上前“啪”地合上了饰盒子,“敢情你挑了半天,衣裳饰一样都没有你自己的。”

现在的我,和这皇宫大抵是相冲的,原本。太后便不喜欢我,德妃虽然不待见我,倒也没旁的缘由。现在,我却毁了她一心期盼的姻缘,我不能给予胤祯丝毫的实质帮助,却反倒因为我和胤祥的关系让其成为了宫中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原来疼我的皇上,现在看到我,虽不再像赐婚时一般嫌恶,也有如陌生人。

玉帝郁闷地揉揉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偷偷掰着手指头盘算着,昨日去交电费的时候碰到了嫦娥仙子,梨花带雨地哭诉着广寒宫深夜寂寂,唯一的消遣便是玩玩网游,可惜现在天庭开销吃紧,总是入不敷出,广寒宫断网都一个月了。

因为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红丝,看起来没精打采的,秋蝉细心地为我描了稍重一点的妆容。我对着镜子左右照照,刚要皱眉,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忙活的胤祯走过来,俯身仔细瞧着镜中的人。

同饮一卺,从此夫妻二人结为一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永不分离。

朗格粗喘了一声,碍于我并未答话。我瞥了眼她,“你怎么过来了?”

我突然很怕失去她。

闻声转过头,只见那单薄的背影便如风雪中的落叶微微摇晃了下,向后倒去。小粮子眼疾手快跑上前扶住他,扯了氅衣盖在他身上。

沉闷了半晌,我有些坐不住了,出了胤祥的院子,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旁侧的院门却开了,一前一后走出来两名女子。前者披了件灰色暗纹缎子面的小斗篷,双手插在暖筒里,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冰雪,后者则着了普通的宫女冬装。

“怎么没想过?只是心里挂着你,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吵什么?两个丫头都收拾不好,废物!”

他捂着脸,眼珠子险些要瞪出来,正要骂人,我从包裹里摸出一块龙形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想了想,斟酌着回答:“皇上曾经问过玉儿,可有不舍之人?玉儿现在可以回答,玉儿仍是想离开京城。可是玉儿却走不掉,也放不下,玉儿想一生一世都留在他的身边,无论是何时,无论是何处。”

我大概将事情说了一遍,四福晋便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不就是安排一个丫头吗?把她交给我你就放下心吧,外面的事儿四爷做主,府里的事儿,我也做得了主的,又是你的丫头,谁还能亏待了她不是?”

我不逃不躲地直视着他,上前一步郑重地说:“请九阿哥放过宛澜,她天生命薄,担不得九阿哥如此厚爱。”

香凝道:“奴才随格格去。”

我点了点头,他便将伞柄塞给我,转身顶着雨朝前厅跑去。

“回宫,我看看将这两年来皇上和各宫主子们赏的东西当了,也不知够不够还给四贝勒,反正那些东西摆着也是摆着,我也用不着——”

“你别仗着他小就歪曲他的是非观,”我走上前,拽过弘晖的另一只手,指着胤祥对弘晖道:“弘晖,你十三叔是坏人,别看他笑眯眯的,最坏最小气了,明明生气吃醋还不承认。”

我有些怔,他不容分说,将伞塞到我的手里,起身离去。

“你也来了,你想和她一起死吗?好,朕成全了你们!”

我被他忽而顽皮忽而正经地模样逗弄地忍不住笑出了声,见他们都看过来,忙尴尬地低头,朝四贝勒和胤祥低声请安。

后面的话没听清,三人已进了东边的耳房,宛澜跨过门槛时悄悄朝我这边看来,示意我可以了。

我暗自想着,这些日子应该没犯什么大错,不知皇上见我所为何事。

“你知道的吧,她阿玛是兵部尚书,在朝野的根基很厚。除却这个不谈,她本身也是极讨额娘喜欢的。你知道额娘最疼我,若是别的事物,我也许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可是当额娘说出那番话时,我却想起了你,随便搪塞个借口就溜出来找你。却看见你和十三哥——”

无法恢复。

最后到了约定的时间,哨声终了,我摘了帕子,和胤祥一起回去,苏日娜和乌尔罕也几乎同时到达。因为比赛伊始,在各自的箭上都做了标记,所以很快便分出胜负,我和苏日娜平手。

“别可是了,”我用壮士断腕般的语气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才去认输太丢人了。走,你们先帮我挑马,咱们边挑边想办法。”

我一怔,他却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一吻,

捂住我的人叽里呱啦声音急切地说了一大堆话,见我和宛澜没反应,忙改口说汉语道:“别叫,我不是刺客!”

睁开眼,陌生的床,陌生的屋子,只有床边坐着的人倒是熟悉的,我朝八福晋微微一笑,起身道:“姐姐怎么过来了?”

“十三阿哥这是做什么?奴才真的只是想买冰糖葫芦而已,又不会一去不回。”望着转瞬淹没在人海中的马车,我叹气道。

紫鸢走了,宛澜坐在床边仍撅着嘴生闷气,我也没理会她,只是对着紧闭的房门苦笑。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哈哈,我对上了,喝酒。”我摸索着倒满了一杯,手腕一转,清香扑鼻的杏花汾酒滑过咽喉,直入胃里。

“不过女人啊,一生荣华富贵与否,都要看所嫁之人。玉格格如此才貌,也是个有福相的,日后定能嫁得如意郎君,我也盼着格格好呢。”

我抬头看向她,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支离破碎的走马灯,轻轻放到桌上。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日子没有修剪指甲,的确长长了不少,只不过……我幸灾乐祸地抬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道:“是德妃娘娘上次夸我的手好看,要我将指甲留起来,还说涂上丹蔻就更美了。”

“那敢问十三阿哥如何确定它不是真迹?”我虚心讨教。

“不要太自信了,十四阿哥。”我动了动嘴皮,丢出很轻的一句话,不理会他是否听到,调转了身子疾步迈上台阶。

“世人都以为做皇帝是天下美事,谁人又知其中艰辛?朕冲龄践阼,考妣俱丧,是太皇太后扶着朕的肩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这条路是用多少人的血肉之躯堆积起来的,朕已经无法去计算,也算不清。纵使算清又如何?朕的无字碑上刻着他们的名字,朕一辈子都不会忘。但是朕要告诉你,朕从不后悔,不后悔一次次挥鞭策马平定三藩之乱、收复郑氏一族、斩杀他噶尔丹的铁蹄!因为朕知道,只有这样做,我大清才能长治久安。”

“好,九格格等着!”我一手扶着树枝,另一只手伸过去摘兰蕙指定的红柿。

忆起儿时爹每次和同僚宿醉回家,娘趁爹睡着后,总是拉着我,执笔蘸墨在爹的脸上作画:米老鼠、猪八戒、蓝精灵、忍者神龟……娘会画很多稀奇古怪的动物,那些动物又有更加稀奇古怪的名字。爹第一次睡醒后现娘留在他脸上的杰作,恼得什么似的,后来慢慢习以为常,出门应酬的次数越来越少,待在家里陪娘作画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手翻进衣领摸索出那枚被我系了一根细红绳挂在脖子上的扳指,轻轻触摸里面凹凸的纹路。

她的目光掠过四福晋,落在我身上,似有一种凉意,落在我心底。随即,她便别去目光,比方才笑得甚为娇美:“我刚从长春宫看完额娘出来,正打算进园子给皇祖母她老人家请安,还有姑母和几位母妃那儿,这些日子劳他们惦记了,总是源源不断将补药送来府上,我们爷说,等身子好些了,我自然该亲自过来一趟。”

待四福晋嘱咐了几句离开时,已是日落。我喝过药,重新躺下,然许是睡了一夜又一日的关系,再难睡实,总是半梦半醒,竟这样折腾了半宿。

他笑呵呵地躲过我的手,扔进嘴里,酥松的排叉被他咬地嘎吱响,他意犹未尽地点头道:“比想象中要好。”说着竟又伸向了一旁的驴打滚。

“奴才宛澜,到冬至才满十二……”

忽而想到什么忙坐起身,唬地宛澜一跳,我从怀里摸出那个兽骨扳指,比试完射箭我便摘了下来,兴许随手放进衣襟里竟忘了还给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