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温柔地拉过我的手,我回头看了一眼永和宫,有些紧张地问:“十四阿哥的病……”

我暗暗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跟在他的后面,一路走向倚松亭。

她没往下说,我也大概猜到。九福晋性子沉静,少言寡语,对待奴才却向来苛刻,宛澜落到她手里,怕是没好果子吃。

随着他的描述,被我遗忘多年的记忆自某个角落一点点复苏。

“这些花了你不少银子吧?”我环视一圈,不仅仅是我的房间,我看的出,这里里外外重新修葺少不了花费很多,更别提他买回房产和地产的钱了。

之前听四福晋提起过弘晖平素爱吃的食物,我念叨了几样,还真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由远及近,我惶然地抬头,四贝勒竟然去而复返。幸好,只有他一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直至从上面走下来,凝视着我的面容上闪出一丝笑意,往日的慈眉善目此时却化作磨利了的刀锋,一点点出鞘。

原本她就生得端庄,严肃起来倒也让人生畏,竟有几分四贝勒的气势,难怪说,夫妻相处的日子久了,就会越长越像。

我朝宛澜示意了下,她些许不情愿地看着我,可怜汪汪的大眼睛似是在控诉着我让她做一件多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皇上嗤笑一声,“看来还真不能带你出去,这才出了一回门,心就野了。”

我讪讪地松开他,紧张地四下乱瞄,周遭的景象很陌生,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我们奔出了营地多远。

直到听见胤祥嘱咐完一番离开,我才睁开眼,轻舒了口气。

我有些恍然,“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使咱们不杀,还是会有更厉害的动物会吃掉它们?”

阿茹娜见她走了,恨恨地哼了一声,对我道:“弄玉,你不气我替你擅作主张吧?”

我将之前的对话细细回想了一下,现确实是自己露出的破绽,不好意思地看向阿茹娜,又紧张地看了眼胤祥。

“那个颜色我不喜欢,”我别扭着说道,哀叹了一声,真不喜欢这样小家子气的自己,翻身起来捋捋头往外走,宛澜在身后叫道:“小姐去哪儿?”

我重又探出头,狠狠瞪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然那一瞬,在他左侧的十四阿哥突然回过头,目光撞上我,我如被针刺一般,忙缩了头将窗帘一拉,下手之重险些将其一把拽了下来,骇了宛澜一跳。

我的话音未落,九阿哥便催促道:“十三弟,别耽误了时辰,八哥应该早就等着咱们过去了。”

认识了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一直与我视同水火的女子。不愧是德妃相中的人,虽然恃傲了些,也的确有她骄傲的资本。一袭粉色宫装,外罩着银白色毛边坎肩,乌黑的辫垂过腰际,几朵粉嫩的绢花藏在耳后,虽是统一的宫女装扮,然穿在她身上,却是分外娇俏。

冬日天黑地早,酒过三巡之时,外面夜色已深。

德妃轻抿了一小口,放下茶杯点头道:“还是你最贴心。”

醒来不知是何时,屋里已点了灯。

“呵呵,”他爽朗一笑,靠近我说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好说,交给我好了。”

见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眨眨眼睛,凑到我耳边悄声道:“我骗他们的,松香是我刚刚趁他们不注意时偷偷抹在纸上的。”

我别过头,沐浴了一下午后温暖的阳光,慢悠悠地回答:“请恕奴才记性不好,那么久远的事已经不记得了,况且对于九阿哥来说应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不过刚刚九阿哥说了什么奴才倒是没忘……”我故意将“刚刚”两个字咬得极重,看见他忽变的脸色,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了指怀中的一摞宣纸,“奴才要给皇上送这个去,就不奉陪各位阿哥聊天了。”

我一时有些懵,皇上他和我娘很熟吗?怎么会知道我娘是什么样的人?

然等我们到了树下才现,以我们的身高,根本摘不到那些水果,而兰宁姐妹几个又是金枝玉叶,自是不能让她们爬树,宛澜胆子小,那么只剩我……

我鄙夷地一哼,随即笑自己竟跟她置起气来,犹自贬低了身份。

“玉格格,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请借一步说话。”八福晋话虽说得如此客气,却是不容拒绝的严厉。

枫叶正红,却红不过面前之人精致的胭唇、大红的旗服。年华正好的女子,如一只飞舞的红蝶,由一旁的婢女轻扶着从马车上翩然而下。

我忙道:“福晋这话折煞奴才了,福晋出身名门,贤淑以礼,奴才常闻各位娘娘主子们夸赞福晋,福晋才是有福之人。”随即我便岔开话题道:“不知奴才是如何进得府的?之前种种倒是想不起来了。”

他微蹙了眉,一旁的小粮子正要低声说什么,却被他挡了回去,饶有兴致地说:“好,今儿就听你的。”

难得十阿哥七尺男儿,竟如七岁男孩般撒起娇来,众人都掩嘴而笑。宜妃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慈爱地道:“眼巴巴地等了你们哥俩一天了,原以为会用了晚膳再过来,适才还与你德母妃她们说让她们留下用膳,既你们过来了,就一起吧。”

我伸出右手,摩挲着被弓磨红了的手心,疼得忍不住出一声“咝——”的轻吟。

“起喀。”

我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男子,一身石青色的常服,襟前绣着繁复的滚金丝团龙图,松色腰带上系着荷包和玉佩,雪白的和田玉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一晃一晃地,很是扎眼。

见我瞧她,适才的快言快语忙收了声,脸色微红,朝太后一福身道:“臣妾逾矩了,请皇额娘责罚。”

两柄钢刀“唰”地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未及我回过神,但闻那勒住马缰的少年带着几分不悦问道:“桑格,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出了什么状况?

我心下好奇,待他们都走远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刚刚迈上台阶,便听一声怒极的咆哮。

“索额图这个老匹夫,枉朕如此信任他,朕的太子都是被他教唆坏的!”

“咣当!”皇上的话音刚落,不知是什么瓷器成为了替罪羔羊,落在地上,想必已摔个粉碎。

“皇阿玛请息怒,儿臣愿为二哥担保,一切绝非二哥本意。”

四贝勒?他在屋子里?

“你也不用为那个不孝子求情,他有胆子做,还没胆子承认吗!”皇上想必气得不轻,连声音都带着微颤。

我不敢再听,忙放了更轻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脱离危险地带。一路跑回屋里,又将门关得死死地,像是撞破了天大的机密似的。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索额图和太子究竟做了什么惹得皇上这么大的火。太子不是病了吗?还有那个索额图,已故仁孝皇后的亲叔叔,权倾朝野,算是太子的强大后盾了。他们能做出什么令皇上如此大雷霆之事?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又不敢相信。这几年太子虽然劣迹斑斑,但是总不会真的密谋做出这种不容于世之事吧?

我哀叹着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刺眼。

胤祥,你何时能回来呢?

直到黄昏,胤祥仍未回来。而我,在膳房缠着几位随行的御膳房大师傅,做了之前在德州吃到的花生酥糖,端着托盘走向皇上居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