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又道:“不过给你们提提意见倒也无妨。四弟,咱们走吧。”

“哗啦——”

结果他没蹲稳,话音刚落,便倒栽了过去,骇得四福晋惊叫,弘晖却打了个滚从雪地上翻身起来,扑到我怀里,湿湿嗒嗒的小嘴“啪叽”一声亲到我的脸上。

我满意地笑道:“乖,那就别说废话。记住,一张嘴巴,两只手,就是要少说话,多做事。”

又回到这个大牢笼里,对草原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便越怀念,有时竟会想,为何那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我竟然没有离开呢?

月华不似刚才一般明亮照人,被层层乌云遮住,寂静的深夜,只有风在耳边呼号。

想到当时万分惊险的那一刻,胤祥奋力拉住我的手,我别过头,瞧见他眼中的慌乱。以及,站在他旁边的胤祯惊恐地望着我,同时伸出的手生生停住。

他轻笑了一声,掰过我的脸,抵着我的额头,无奈地叹道:“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你一脸幸福地吃肉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和它们也无冤无仇啊,为何还能吃得下去?”

阿茹娜被她一激,也顾不得问我,替我回道:“比就比,我相信弄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了,”我将香囊递回给他,“你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我对这些花过敏,不宜戴这个,心意我领了,香囊就收回去吧。”

他没有策马离开,反倒又凑近了些,唇瓣动了动,似在说:“撵我走,你可舍得?”

我咂了咂嘴巴,忙叫赶车的两位小公公停了车,一步跳了下来。

不知不觉我竟提高了嗓门,宛澜怕是没见过我这样,愣愣地瞅着我,秋蝉见此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开门欲出去,那只破纸鸢却瞅准时机在门外高声说道:“奴才只说几句话就走,奴才知道格格不喜欢奴才,如果不是为了十四爷,奴才也不会来这里打扰格格。”

她竟红了脸,伶牙俐齿不见,只啐了我一声:“饶舌的丫头!”边说边要出门,正巧何管家进来呈了晚膳的菜单请八福晋过目。

德妃完全将我当做透明的了。

此时正是夕阳晚照,阳光斑驳洒落满床,如玉般雕琢的脸庞也沾染着金色的光辉,凝神聆听,还可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好好地,叹地哪门子的气?”

我抿着笑放下钗,继续前行,站在一家字画店门外。那日我们走到这儿,他见里面聚集了些人,便凑热闹过去瞧了。原来是店主为了吸引看客买字画,拿出了“镇店之宝”:一幅据说是宋徽宗的瘦金体楷书真迹——《欲借风霜二诗帖》进行拍卖,起价五百两,价高者得。

原来是八福晋。

“你长得不像你额娘。”过了许久,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评断。

其实其他皇子作的诗也不差,起码对于我这个半吊子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可能是眼前这位父亲不仅仅是位严父而已,他对儿子们得要求甚高,希望他们都能有治世之才,成为辅佐君王的栋梁。

紫鸢满脸不情愿地被小丁子拖走了。

他眉头渐舒,早已放开我的手:“不然你以为是谁?”

“弘晖阿哥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福晋客气了,让福晋操心了。”我勉强撑起身子回道。幸好身子没有想象中弱,只是有些无力,想来是腹中空空的关系。

他只管自说自话地抬了步子朝里走,回过头却见我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只是在我身上停留眨眼的功夫便移开,似乎我和这房里的一支花瓶、一本书无甚区别。倒是十阿哥厚道,朝我微笑着点点头。

中秋宴散了后,我和几位格格在嬷嬷、宫女的簇拥下回了承露轩,我和宛澜走在最后,身心疲惫地不想多言,但即使这样也难以避免她们将话题扯到了我的身上。

正走神着,兰宁和兰蕙合着推了我一下,飞快地说道:“弄玉,皇阿玛叫你呢。”

“小主子!”嬷嬷一声惊呼,忙将十六阿哥拉到自己怀里,又是摸又是瞧的,生怕有一丁点磕了碰了的。

“回太后,奴才姓尹名弄玉,玉儿是奴才的小名儿,都是家里人唤的。”我毕恭毕敬地回答,说完突然想到娘曾说过,已故孝庄太皇太后的小名叫做“大玉儿”,莫不是这也遭了忌?

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匹、两匹……很多的马,我没心思去数,只觉他们离我越来越近,却仍似那么遥远。

冰凉的雪融进眼睛里,钻进鼻子里,糊在嘴里,只觉全身被层层寒凉笼罩,胸腔里的小火苗一瞬间被扑灭,只觉察到冷,刺骨的冷,却麻木到让我可以暂时忘记一切。

我竟不想起来了。

“你以为,把自己埋起来,就真的可以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突兀的声音打破周遭的宁静,我听出来人是谁,更加不愿起来,只希望他走,走,快走!

“还不起来?真想把自己埋在这儿?你倒是会挑地方,这棵树年头也够久的了,正好你给它做新的肥料。反正我眼下也闲得很,就帮帮你。”

他的自言自语竟含着一丝嘲讽,不像平时的他。他在嘲笑谁?我?还是,他自己……

咝——

我这厢还在走神,他已行动起来,抓了几把雪随意撒在我的身上,簌簌落落的雪花沿着我的衣领落进脖子里,冰凉的触感令我全身一震。而他似是玩上了瘾,撒过来的雪越来越多。

“够了!十四阿哥,你在堆雪人吗?!”

我弹起身子,直挺挺地看着眼前那个半蹲在雪地上的人,紫金色的暖帽,身上亦是一身紫金色的长袍,领口、袖口上的纹饰华丽非凡,同此时狼狈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胤祯慢慢起身,拂去手上的积雪,慢悠悠地道:“真没意思,还以为有雪人玩了呢。”

他转身往回走,又顿住步子,侧头道:“不巧刚刚经过这里,看到你和十三哥似有些不快,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都是很开心的呢,看来也不过如此。你说,我是该为你难过还是为自己开心呢?”

他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一番话,也不等待我的答复,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