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不过就是赢了你几盘棋,还有掷骰子、猜字谜,你也不用拿我的金鱼来撒气吧。”八福晋心疼地叫道。

我抬眼打量着他那副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左手臂还绑着绷带的滑稽造型,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脸先是由蜜色变白,再变粉红,最后红得如印了朝霞,突然扔掉手中的书,一把将我摁到床上呵我的痒,我的手一松,橘子一骨碌从手里滚了出去,橘子皮洒落满床。

他说,天津的小吃比京城多,他挨样尝了一些,挑好吃的买了回来给我尝鲜。

“皇阿玛,”十六阿哥脆生生地叫道:“十三哥告诉过儿臣,黑熊就是冬天睡觉,夏天出来觅食的。”

整个十月、十一月皇上先是巡视河堤继而又去了盛京谒陵,十三阿哥每每都随行,很得圣宠。而留在畅春园里的女眷也开始了回宫之前的忙碌。

十四阿哥也在?我探出头,瞥见他从里面出来,一步跨下台阶飞快地拦住九阿哥的去路,明明个子只及九阿哥锁骨处,然气势却不容小觑。

“滴答——滴答——”桌上的自鸣钟开始报时。

“听秋蝉姐姐说,往年重阳,皇上都会带着各宫主子还有皇子公主登景山。今年小姐应该也要去的,不知道要穿什么好呢?”宛澜想到此,开始翻箱倒柜为我寻衣服。

紫鸢斜了他一眼:“大呼小叫地做什么?主子才刚被我哄睡下,仔细吵醒了他,有你好果子吃!”

他仍似要问,十三阿哥却从马车上跳下来,走上前执起我垂在身侧的手,攒眉看着上面的白色绷带。

众人忙七手八脚地跳下马车将我和弘晖扶起来,见他毫无损,双手攥着那拨浪鼓犹自一笑:“额娘,嬷嬷,晖儿没事。”众人才放了心,他转过头看向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印出淡淡的影子,好看的让人脸红。

一双略有些冰凉的手搭在我的前额上,我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美目。见我看着她,原本淡淡的脸上划过一丝笑。

我忙摆脱了这一暧昧姿势,挣扎着坐回原位,不想偏偏此时车轱辘仿佛碾过什么,车厢一晃,我没扶好,又一下子跌回他怀里。

我回头朝兰宁说笑,她抿嘴而乐,神色忽变,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然而未及看清什么,迎面撞上一堵厚厚的墙。

他神色微愣,随后一笑,不再同我斗嘴,转身屈了一膝跪向正襟危坐的皇上道:“儿臣愿赌服输,请皇阿玛赏赐玉格格。”

我不知道,只是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努力去寻找一丝一毫能证明他就是那个人的证据。

宛澜亦随我请了安,只见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起来吧,又来一个请安的,真烦!”说着蹭到我前面,双手拄着石桌,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画的画:“姐姐画的是什么?好像一只猪。”

“昨儿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和我一般年纪的,原来倒是真有,”我笑着拍了一下手,“澜儿,一会儿咱们出去转转?”

过了戌正,天色早已暗下来,又因下着暴雨,街上几乎不见一人,只有我,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拽着披在身上的蓑衣,在街上横冲直撞。

“澜儿。”我打断她的话,紫鸢只是冷哼了一声,“奴才要说的都说完了,奴才告退。”

眼见她就要踏出门口,想问的话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十四阿哥的伤如何了?药可有按时吃?”

“格格心里既没有爷,还问这些做甚?心存愧疚?”说话时,她连身形都未转,只留给我一个傲慢的背影,“格格没来的这几日,爷的身子大好,昨晚同几位阿哥主子们饮了不少的酒,还命奴才弹琴助兴,爷还夸奴才琴弹得好呢。怎样,格格听了这些心中是何滋味?”

紫鸢走了,宛澜坐在床边仍撅着嘴生闷气,我也没理会她,只是对着紧闭的房门苦笑。

若他真的很好,若他享尽温香软玉,你又何至于走这一遭,说这些话来刺激我?

上元节前夕,皇上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宫。胤祥抽空来我这里坐了坐又带着一脸倦意去忙了。

其实,身为皇子阿哥真的很不容易。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我不由感叹了一声,然后回到床上继续冬眠。

做梦梦见娘,她手里拿着一根藤条追着我满皇宫地跑,我跑不过她,终于被逮到,她狠狠地抽打我的屁股。

“没出息的丫头,从小我就教育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现如今你倒好,进了宫当了皇家的寄生虫,是不是想一辈子待在里面让别人养活你?”

我被娘打得痛哭流涕,倏地睁开眼,才觉自己是在做梦,脸上湿湿的,真的留了眼泪。我忙擦了擦眼角,回味着娘在梦里还是爹在世时健康的模样,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虽然这个梦很疼,可是娘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哪怕是她骂我、打我。

未及夜幕降临,皇宫里已经点燃起一排排长长的宫灯,廊角、檐下还挂着匠心独具的花灯。在宫里过节,虽各样物品一应俱全,且皆是上乘,却总好像缺了什么,不及民间的热闹、自在。每个人的脸上虽都带着笑意,然那笑意中又隐含着伪善、谄媚,以及勾心斗角。

我原以为它们离我很遥远,其实很近。

在宁寿宫用完家宴,我带着宛澜早早回了来仪阁。彼时,她正和秋蝉、香凝还有佟妃房里的小丫鬟杜鹃在院子里玩花灯。

宫女们的生活也很无趣啊,就盼着逢年过节在一起凑凑热闹了。

我转了身正要回屋补觉,不妨肩上突然被人用力一拍,以为是宛澜同我玩闹,转头却见昏暗不明的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着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孔,凉意瞬间流遍全身,我不可遏制地大叫出声。

“啊——”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我怒视着极力忍笑的胤锇,恨不得将他手里的那副昆仑奴面具踩上几脚扔到窗外去眼不见为净。

想到之前的遭遇,仍心有余悸。枉他长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作弄起人来也是下死手的。趁我未防备遣开了宛澜她们,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身后,还带着一副吓死人不偿命的破面具,更可气的是,胤祥还做了他的帮凶。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愤愤地瞪着胤祥和胤锇,坐在里侧一直闭目假寐的九阿哥胤禟冷不防开口,“再没规矩我就命人将你从这车上扔出去。”

九阿哥就像一条蛇,美则美矣,然那张嘴却总像抹了毒药,让人不寒而栗。

偏偏我的性子不讨喜,有时候就喜欢拧着对方干。我弯弯嘴角,挑起帘子道:“不劳烦九阿哥了,奴才自己跳。不过若是伤了残了,九阿哥可是管奴才一辈子?”

“哼,既是你自愿跳车,同我又没有任何关系,凭何我要管你?”

“九哥,她只是开玩笑说得,当不得真。”胤祥为我开脱,同时又示意我别跟仙人掌似的,逮谁扎谁。

我却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道:“九阿哥也会说没有任何关系,奴才同十阿哥、十三阿哥说笑又碍着九阿哥什么了?还是九阿哥看奴才不顺眼,故意寻奴才的茬?”

“弄玉。”胤祥压低了声音唤我。

胤禟低着头玩弄着拇指上镶着宝石玛瑙的血玉扳指,冷笑道:“有意思的丫头,敢当面顶撞我的人,在这宫里还没几个,更别提你一个小小侯爷之女了。”

“九阿哥严重了,奴才适才只是向天借了个胆子而已。”听他提起爹,恍惚又忆起昨晚做的梦,爹娘俱已不在,若是因为我的逞一时之勇而连累他们的声誉,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向胤祥的身边靠了靠,他体贴地拽过马车里一条毯子为我盖上,问道:“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没休息好?”

我点点头,疲倦地回了一句:“昨晚梦见我娘了……”

他的手伸到毯子下轻轻握住我的,叹声道:“待到清明,我陪你去祭扫……”

后面他再说什么我已不记得,只是靠在他的肩上在马车一晃一晃中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