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曾盲目,恨已模糊。

这八个字像一堵厚厚的墙,把我和越尹残忍的隔在了两个世界。

我知道,语言是这世上最伤人的刀,说出来最解气最快意的话,一定是最伤人的。可我此刻心伤,只有加倍伤人才能缓解我的疼。

我们大约有九年没见,但我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她个子高挑,目测就有一七四一七五,还很不怕死穿着高跟鞋,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他咯咯直笑,将我的手执起,我不解的看着他的动作,看着我被高高举起的手。

我摸了摸她的头,什么都没有说,此刻我只想这么安静的抱着她,什么都不想。

“严妍,快说啊!啥感觉啊!”

我嘿嘿笑,拿起书随便指一题说“这题不会,你给我讲讲。”说完,低头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真香,我都要醉了。

我把头低的更下,决计不理他。

好奇心驱使我往小林子方向走去,才走几步我的火气就蹭蹭的往上冒。

我不忍心,我不想破坏我们现在的关系,也不想让我们两个都陷入别人闲言碎语的中心,我承认我胆怯我瞻前顾后。

我又低下头,有些失落。纪允比我强多了,他好歹和越尹有点关系,就算距离远了,还是有理由见面。而我呢?我算个屁,充其量也就个傻逼点的屁。

原本只是小小的恶作剧,不想班里有俩小子如法炮制,把我的万能胶拿去把黑板擦黏黑板上,我当时觉得有些不妥,但想到下节课是脾气很好的物理老师,就没在意。

男孩们都准备了自己的水枪和面具,她什么都没有,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参加的热情。

我端着盒饭还没走他眼前,就听他大嗓门嚎一声“靠!怎么这么香!我闻到可乐翅膀的味儿了!”

我不喜欢看她挫败的样子,她是天生的女王,只有高高在上才能让她大放异彩。

“我让她先走了。”

我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把一旁正忖思的认真的老妈吓了一跳。

她看我半晌不说话,诧异的问我“平常你不是骂他骂的最凶吗?怎么不说话了?”

我定定的看着她,因着方才的挣扎,她的髻散了些,风轻轻吹起她的,纷纷扬扬,几丝几绺拂扫在她的脸颊上,下意识的,我抬手想要拨开那些碍眼的头,而她,几乎是本能的防备,大步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是因为,他不爱我。

我打着方向盘,侧了侧脸,满不在乎的说“这事儿你真想错了,不是一班的人就是二班三班的人呗!什么姑娘的!早忘干净了!我不玩纯粹是觉得脏!”

这样的情景我已经很习惯了,只慢慢从包里把用报纸包好的两千块钱拿出来,摔在她身上,用丝毫不逊于她的恶毒话语说“收好了!这可是你的殓葬费!”

我看了看时间,也快下班了,就应承下来“行,那就今天吧,在哪儿见?”

“我就在你单位门卫这儿呢,你也快下班了,我等着你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苦涩的笑了,也是,这世上哪还有纪允不知道的事呢,他一回来就来找我叙旧,我该庆幸。

我到门卫去看了看纪允,上班中也没敢多停留,他还是一如过去,干净又沉默,话不多,但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冷场,一笑起来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还等一个多小时我就能下班,回到办公室赶紧把该收的都收好了。我正开着小差,总工孟总进来了,挨个吩咐了任务后走到我桌前,笑眯眯的看着我说“门口那是纪允啊?”

我想着纪家影响力还是挺大的,谁都认识,我点点头“是的,孟总。”

孟总一脸洞察的表情看着我,揶揄道“就你们这点事还瞒着我,当初纪允跟我打招呼让我给你安排工作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女朋友他还不承认,好啊!暗度陈仓是不是!等我回头削死他!”

我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的看着孟总,放出重磅炸弹的孟总却是浑然不觉的笑哈哈离开。留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愕然。

原来这份工作不是我的狗屎运,我当初还沾沾自喜。我无奈的笑着,纪允,要不要一回来就给我惊喜,这么大的人情,我怎么还得起?

纪允回国,照理是我请客,我坚持要请客,他也没推辞,只是点了相当平价的店——吃饺子。

装修陈旧的店面,每张桌子上都有厚厚的油,手一抹就变得油亮亮的,地上也拖洗的不干净,白色的瓷砖上很多黑色的痕迹。纪允一身干净的西装缩在窄小的位置里,看着很不协调。可他一点不在意的样子,笑眼弯弯的和我说着话,还体贴的替我把木质筷子的倒刺都磨好了,一如当年的体贴。

这么多年,我时常回忆起年少荒唐的那些事,少年老成的纪允无疑一直比纪时更适合我,可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我们爱上的那个人往往和理想型是截然相反的。想想过去我对纪允的那些利用,我就觉得愧疚不已。过去的一切,他都是无辜的。是我,把他带到这些漩涡里。

我默默听着纪允说着国外的趣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不见热络也不尴尬,心静如尘。

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上桌,纪允急急拌上醋和姜丝刺啦啦开吃,那模样就像这饺子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这几年在外头,特别想咱中国的吃食。”

我沉默看着他,他心无旁碍的吃着饺子,而我满腹心事,自是没有胃口。他自顾自吃完才现我一直没怎么动筷子,一脸诧异的看着我,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就顾着自己了,你这么多年估计早吃腻这些东西了,你想吃什么,我回请你吧!”

我摇了摇头,放下筷子,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纪允,你想要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能给你。”

纪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我说的是什么,冷静的反问“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我们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咎由自取,如果我爸没有贪污,任再多人检举也没用,你们家也没做什么,你爸没检举已是顾着情分了,我知道,所以不用觉得愧疚。”

纪允轻轻的笑了,带着几分清冷和无奈“越尹,为什么总要和我分的这么清?我从来不是在为了纪家补偿你什么,我为你做的每一个件事,都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无言以对,收受恩惠,就像背着沉重的包袱,又怎么能好呢?纪允不会明白,我希望和他们家的任何人都是清清楚楚的关系,不论是纪时,还是他。

夜半噩,中有什么东西一直追着我,我拼命的逃,却怎么都逃不开,上不完的阶梯却一下都不能停,我气喘吁吁的拼命爬着,抬起头天就像黑洞一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突然,一脚踏空,我整个人摔了下去,忍不住尖叫着从噩中醒来。

还没来得及把额上的汗擦去,手机就突兀的响起来,划破静谧的夜色,尖锐的叫嚣。

又是陌生的十一个数字,我讷讷的接起来。

“越小姐是吗?我是纪时的朋友程阳,能请你帮个忙吗?”

“……”

半夜打车到纪时家,我到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痛苦的蜷曲在大床的角落,像一只被水烫过的虾米。程阳见我来,松了一口气,把药片和水递给我“帮帮忙吧,他烧得太厉害了。”

满室浓郁的酒气让我不觉皱了眉,随手放下包,我走近瞧了瞧,他满脸通红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我探手摸了摸,果然热的烫手。之前被打伤包扎的绷带还在,只是减少了一些,头上也开始长了一些短短的头。

“我觉得这情况要上医院,他烧的太厉害了这是不是感染了?”

程阳叹了口气“他有点感冒,抵抗力不行再加上喝酒……”

我沉默了一会,接过药片和水,程阳帮着我把他扶起来,他意识不是很清醒,只是一个劲叫我名字,叫得我心都酸了。

我拍着他的背,哄小孩似的把药喂下去,又给他把被子都整好,让他睡下。程阳见他不闹了,也松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向我道谢“谢谢你。”

我点了点头,拿了包准备回去,不想程阳接了个电话,他家里老婆孩子有事找他,我想了想,只得让他回去,我留下来。

只剩我和纪时的房子变得空荡荡的,呼吸一下都似乎有回音,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幽谷,前不见山,后不见路。纪时着烧,我每个小时都要给他量体温,并且用冷毛巾物理降温,直到四点多,他的体温才渐渐正常。也不知道是药效还是我的物理降温见效。总之温度下来了我就放心了。累了一晚上,我就着他的外套铺在地上就睡着了。

我并没有睡多久,顶多一个多小时,纪时醒了,他想把我往床上抱,但他还没把我放下我就醒了,这几年养成的习惯,从来没有睡过踏实觉,一点轻微的响动就会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