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瞬间的压力消失,胸腔中的鲜血没有了压制,大量的从脖腔子里喷涌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妖艳的轨迹,飞溅到清天白日军旗上。

林晨身体之中有了那热流之后,整个身体机能都被改造,眼神更加敏锐,那日本鬼子的躲避动作,在他的眼中就像是慢动作一样,放慢了许多,自然一枪一个准。

众人哄笑。

林晨点点头,魏铁柱端着一张破碗,小心的凑到了林晨的嘴边,清凉甘甜的水入口,林晨才操着沙哑的声音道:“铁柱,现在战况怎么样了?咱们现在是在哪里?营座他们呢?”

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到身体内奔涌的力量,伤势虽然严重,但是被林晨近乎透支的支出热流,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伤势,此时的实力,至少还有之前的五成。最重要的是,双腿始终是没收什么伤,度还在。

但是现在,那几个人,要么是躲在断臂残墙后面躲避着日军的子弹,要么就是已经殉国。

林晨心中一喜,成功了,看来这枚手榴弹扔到了日军的阵地上。其实林晨猜测的并不是完全正确,他的那枚手榴弹,还是稍微的偏了一点,没有扔到阵地沙包那里,而是扔到了一座屋顶上,炸塌了屋顶,炸死了两个日本鬼子。

军官们锃亮的皮靴踏在石板路上,敢死队的官兵们序列前进,刚转过一个街角,他们就遇到了麻烦。

“第五,从南京城里逃出来的,出列!”

没等林晨把话说完,就被仵德厚粗暴的打断了,仵德厚怒道:“行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就是敢死队队长,这个位子是我的,谁都不许和我争!我是三营的营长,要死,也得我先死!”

林晨所在的三营官兵全部等在关帝庙前,而三营营长仵德厚却是进了关帝庙,想来是找自己的老上级,现任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接任务了。

李老汉家的北房中,叶采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班里不识字的人都站在他面前,一个一个的说着自己的遗言。林晨站在一旁,擦着驳壳枪,一遍又一遍,直到把驳壳枪擦得锃光瓦亮,能照出人影子来。林晨便住了手,站在那里,看着一个个的兄弟,他们的脸上,有的写着眷恋,有的充满不舍,有的是迷茫的惶恐。

仵德厚顿时沉默,过了半响,才低低的道:“长官部的命令,刚才就已经从师部转过来了,命令咱们明天渡河进庄!”

林晨连忙陪笑道:“请问您是……”他已经看出来几分,这两个人身上的军装很整齐,也没有破洞,腿上打着绑腿,鞋也是新的,肩膀上抗的枪擦得崭新锃亮。显然是来头不小,但是这两人肩膀上也没有军衔的标志,只不过是大头兵,林晨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位,应该是什么大人物的身边人。

这是一只德国造的驳壳枪,性能非常的优良,外表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华丽。就这样一把驳壳枪,现在拿到市场上去卖的话,至少也得三四十银元,少了一分都不卖!这是林晨在聊城老家的时候,花高价从一个偷儿那里买来的,这种德国造的驳壳枪,在国*军中一些连长排长都没有,也只有营一级的干部才有收藏。

定了定神,林晨分析道:“弟兄们,来,都坐过来,我给你们分析一下。”

林晨也不还价,数出十块钱来,递到了李老汉的手里,道:“老伯,你去抓一只肥羊,洗剥干净了,有调料的话给我们准备一些,也不用别的,有盐巴就行。”

普通的牲畜,听到类似于炮击这种声音肯定都会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散,但是李老汉手底下这十几只正在山坡上啃着嫩草的羊,却跟老汉的反应一样,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是吃着青草,该干嘛干嘛。

而此时,三营也几乎是精疲力竭,弹尽粮绝,再也没有战斗力。面对这种困境,仵德厚也只能下令让一部分弟兄监视日军,剩下的兄弟休息,来日再战。林晨刚一回到这个为他准备的屋子,就累得一头睡了过去。这一天的时间,恶仗连连,他每次都是冲杀在第一线,失血过多,加上体力消耗殆尽。

凌晨三点,被肚子里面的饥饿感给弄醒了,便起身修行了一会儿,身体已经恢复了六成。

林晨起身之后,天已经蒙蒙亮,去外面的水井边打了一桶水就在井边擦洗起来。这擦洗完毕,仵德厚也起来了,他就住在林晨的隔壁,一个人一个单间,这算是两人的特权了。

两人聊了几句,勤务兵端了饭菜上来,羊肉米饭,这羊肉还是林晨贡献出来的,在他背包里,昨天差点被日本鬼子给炸成烧羊肉。两人来到院子里,看看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圈军官,都是连长排长级别,闲聊着吃完饭,仵德厚和林晨两人便去了庄口的关帝庙。

刚一进去,就听到池峰城咆哮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池峰城向来被称作儒将,为人和蔼客气,喜怒不形于色,少有跟人大雷霆的时候,眼下这种关头,有什么事儿值得他这样惊怒?

两人进去之后,刚好看到池峰城踢翻了一张桌子,而当仵德厚看到那个站在池峰城前面不断地擦着额头上冷汗的中年胖子军官,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这个胖子他认识,吴德彪,是第二集团军后勤部的一个中校处长。人来了,而预计今天到达的军火却是没有见到踪影,这说明了什么?

仵德厚赶紧上前劝住了池峰城,那个中年胖子还在一旁不停地解释着什么。

林晨人微言轻,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到这三个人的神情,他已经隐隐的猜到了什么。还能有什么?肯定是预计今天到达的那批军火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会出现问题?

这他娘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用说,肯定是被这些后勤部的贪官污吏给贪污了,给倒卖了,现在用到了,慌了神,把这个中年胖子推出来当替死鬼!

林晨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之感,只觉得胸腔里满满的都是悲愤,满满的都是一种想要哭出来的悲哀!自己和弟兄们在前线拼死奋斗,在前线和敌人们刺刀见红,赤膊相斗,受伤哪怕身死,都不会眨一下眉头!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打赢这场战争而已,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人们不再受伤害,能够为中华民族的喜乐安平,贡献一份自己微薄的心力!

而那些后面的贪官污吏们呢?他们又在干什么?这些肮脏的蛀虫,当此国难之时,依旧为非作歹,毫无收敛!连军火都敢贪污,这可是军火啊!在这个时代,军火就是战士们的生命啊!

没有了这批军火,林晨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兄弟们会面临怎样的厄运!如果是日军动大规模进攻怎么办,难道让自己的兄弟们用胸膛,有血肉之躯,去挡对方的刺刀子弹吗?

这些人,全都该杀!

待在这座关帝庙里,林晨只觉得越来越窒息,最后都快喘不上气来。

林晨径直转身,也不管庙里几位长官的反应,不管旁边卫兵似乎要惊讶掉下来的下巴,走出了关帝庙,再也不停留,直接去了台儿庄西北角的阵地。

就算是死,也要和兄弟们死在一起!

看到肩膀上扛着准尉军衔的林晨来了又走,那个军需官目瞪口呆,没想到在素来号称建军严厉的第二集团军池峰城部竟然还有这样一号人,惊讶道:“池长官,你这个部下,太不懂规矩了……”

池峰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来就是一个耳刮子:“你***的给老子闭嘴!”

看到林晨的到来,驻守在西北角的官兵们都出了欢呼声,看着他们带有殷切的眼睛,林晨忽然觉得有些不敢面对他们。

终于,他走到一个高处,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弟兄们,我林晨,对不起你们!那批军火,今天没能来到!不过,我林晨,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面对鬼子的枪炮,咱们今生是兄弟,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下面的士兵们眼中的惊讶渐渐退去,变得了然,一个战士大声道:“长官,俺们不怪你,昨天俺们都看到了,你是个好长官!你不会克扣俺们的军火,俺们知道不是你!”

“就是就是,以前这种事儿又不是没碰到过,上面那些人克扣军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就是没有军火吗!俺们不怕,咱们还有刺刀,还有大刀,咱们跟小鬼子来硬的!”

看着下面那一张张赤诚质朴的脸,林晨眼睛有点酸。

不一会儿,仵德厚也来到了这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无言。碰上这样的党国,这样的政府,还有什么办法?

正在这时,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阵短促而又凄厉的尖啸,林晨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炮击。

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长官小心!”接着就感觉到一个身子把自己压在了下面,旋即就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爆炸造成的冲击波四溢,那碎裂的弹片被巨大的动能赋予了强大的杀伤力,被高温烤成赤红色的它们,如同钢铁风暴一般,席卷了几十米的范围。

林晨感觉自己背后像是被人抡了一锤,当即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被重重地掀翻在地,等他再次爬起身来时,只见面前不远处已经凭空多了个足有几米见方的大坑,坑中青烟袅袅,四周一片焦黑,四处都是断臂残肢。刚刚在这个位置的几名战士已经不见踪迹,只有一个战士双手撑地正在坑沿上惨烈地哀嚎,他腰部以下的躯干却已经不翼而飞了。

而自己身边,刚刚扑到自己身上替自己挡住了冲击波的于俊才,正静静的躺在地上,他的身上十几处弹片击中,其中一枚正正的命中了太阳穴,眼中,再也没有了神采!

林晨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吼:“俊才!”

跪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扑簌扑簌的掉落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在,只因未到伤心处。

这一声炮击,拉开了三月二十七日的狂轰滥炸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