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欲起俯观沙盘说道:“剑客的剑术再如何高,依旧只是匹夫之勇。一个小小的剑客,领着数万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杂兵便想阻我去路,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太子自然也不会这般蠢。所以看上去,太子似乎只是有意营造出这种夹击我军的样子。”

嬴风十分外行的猛劲儿灌了一口香茶,晃着脑袋说道:“谁叫他方才在城门上跟我装大爷来着!再说来圭山城之前我都打听过了,这个偏僻小城几乎整座都被孟家给买下来了,他在这样的地方当城守,坏事肯定没少干,金银也肯定没少贪!在我这儿,跟孟家沾边的人,多惨都不值得可怜!回头我还得编几句打油诗,夸一夸这个无私的城守和掌柜,等这歌谣传唱进孟大人的耳朵里,他俩想不死都难喽!”

城守脸色立刻由红转白,连忙摇头说道:“不敢不敢!下官玩笑之言,将军切莫当真!”

他没办法跟方虎解释,自己已经十六年没有如此肆意的策马狂奔了,这种飞一般的畅快之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嬴坤闻言一愣,饶有兴致的放下手中信函转过头说道:“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当日在镜湖之畔,你与秋竹究竟谁胜谁负?观你今日言语,难不成是秋竹赢了?”

白欲起捻着胡须说道:“自其夺取殇鳞郡,至今掌兵已有六年。至于威公尚在之时,晋国根本不敢妄动,我自然也没机会碰到韩绝,所以尚不清楚他到底掌兵多久。不过从其年龄上看,其担当主将最多也就是十年左右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白欲了点头,嬴风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

“盈!”任鹰翔的第二声命令响起。

看着晋军阵脚大乱,方虎满腔热血瞬间被嬴风的啸声所点燃,压抑了数月、乃至数年的愤怒此刻毫无保留的迸而出。

嬴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笑意,摆了摆手说道:“这韩关我认得,数月前在玄阳城里还曾与我交过手呢!”

嬴风摇着头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其实这个名字是由前一世传说中的天马赤兔之处得来的灵感。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嬴风摇头晃脑的念了一诗歌。

白欲起咳了咳,摆摆手说道:“好了,闲聊就告一段落吧。不管你怎么会的,总之会骑就好,倒是省了不少麻烦。接下来,你认为晋国人会怎么做?”

可他们定睛一看,虎阳关的大门只是微微开了一小道缝隙,从中也只冲出一人一骑。此人手劲儿极为了得,居然单手抓着一面通常要两名步卒才能共同支撑的高约六尺的青铜盾牌,另一只手没有兵刃,而是抓着一卷麻绳。其胯下战马似乎脚力了得,奔跑的度和势头均相当摄人心魄。

向前翻转一段距离后,嬴风忽然探出左手撑地,借力再次腾跃而起,长刀化斩为刺,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了方虎的小腹。方虎横刀阻挡之后,嬴风长刀一拧,居然借着方虎阻挡的力量又再跃高了一些,奔着方虎的面门就是一记毫无防备的大飞脚,应声而中。

说完,嬴风也向着帐外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敢说我是小娃娃?!哈哈,也不去玄阳城街头打听打听去!看我不扒你一层皮……”

白欲起爽朗无比的笑了数声后,沉声说道:“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个开始。现在的局势,当真不容乐观啊。”

好了,彻底说完了……

嬴风一愣,呆呆的问道:“前辈要走?”

舞月溪将头扭向一旁,没有言语。

无极子颇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老朽从前收过很多徒弟,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连年的战乱啊,饿殍满地啊,作孽啊……老朽看这些孩子们太过可怜,就收为徒弟,教其本领,只盼将来他们能有一技之长,不至于饿死街头。奈何这些孩子们长大之后,利欲熏心者有之,谋财害命者亦有之,最终大多都为害一方,或死于刀剑之下。老朽经常想,那些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是不是也有老朽的责任?那些死在刀剑之下的徒儿,是不是也是老朽的过错?这些孽债,最后是不是都要算在老朽的头上呢……”

过了半晌,两人渐渐走出了密林,来到一条官道之上,忽然一阵争吵之声传入了二人的耳朵。

嬴景泰苍白的脸上骤然升腾起一丝红晕,他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猛的拍向了身前的大案,高声喝道:“我这样做,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混账!!你们这群人,只看到了兄长的威武,却没学到兄长的睿智!当时风儿只有十岁,若是让他接替了兄长的大位,这秦国,岂不就落入了你们这群将军的手里!你们的脑子里,除了兵刃,只有战马,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若是如此,我秦国必亡!”

嬴风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在这个陌生的冷兵器时代,嬴风一直认为自己是前的,他有着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没有的思想,掌握着领先了整个时代数千年的文化。直到今日,他才恍然明白。这个天下,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能够在这天下间闯出一点名堂来的,没有一个是全凭运气的酒囊饭袋。他曾经觉得自己生猛无比,如今一朝事变才现,原来自己只是一支温室里的花朵。巨大的反差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暗笑道,原来天下间尽是聪明人,只有他一人自以为聪明过人。

嬴风却幽幽的继续说道:“我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直到最近,才有了一批下属,也是我的兄弟,这些日子跟着我没少得罪人。我离开玄阳之后,希望他们能活得舒坦一些。这是我的底线。只要你不触碰,我也不会去触碰你的底线。”

他的心在震动。不是因为嬴坤所提出的联手之策,而是因为他终于觉,原来一直以来,他也小看了嬴坤。此人无论是目光、心智、谋略、气度,均是常人所不能及。此时,嬴风不禁想起了白欲起曾对他说过的话,终于有些明白了,自己与嬴坤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你说。”嬴风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这个独自一人打败了晋国七武士挑战,为秦国赢得荣光的年轻人,却没有赢得掌声,没有赢得喝彩,没有赢得任何应该属于他的东西。如此拼命,只换来了一身血流如注的伤口,和瑟瑟袭身的秋风。

以他这样矮小瘦弱的身材,能够入选晋国使节队伍的七武士之中,自然是有所凭仗的。所谓行家一出手,场中大多数人就都看出来了。此人的移动毫无轨迹可寻,在小小的演武台上如同陀螺一般左右来回,别说是现在的嬴风,就算是体力充沛时的他,也未必有把握完胜这一场。

说完,嬴风将长刀叼在嘴里,双手抓住自己衣襟,猛力的向后一扯,将自己上半身的衣物和轻甲尽数撤掉,修长而健美的流线型身躯顿时一览无遗。

嬴风如同一个老不休的三流土匪一般,随意在台上啐了一口,满不在乎的将长刀扛过肩膀,有些挑衅的看着韩关。

嬴风哈哈大笑道:“那剩下的五个,你都能解决?”

嬴坤回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内堂。边走边吩咐道:“夏炎,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