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头发花白,羸弱的身躯佝偻着,一双裤管竟是有些空荡荡的。他的脸色本来就泛着青灰,此时看见与许寂川一道进来的任苒,更是全身都散着冰寒之气。

她大概永远不知道自己那时到底有多勾魂,也不会知道他有多害怕她这副醉酒的模样被他人看见。可今天他也不知道他是在气自己,还是气她

“程双,任苒。”熟悉的叫唤飘渺得好像来自遥远的天际,任苒回头看去,勉强看清是殷城挤了过来,那张与许寂川略微相似的面容写满了焦急。

倒是许寂川迟疑了一阵,“不然我现在去接你,我们一起去?”

一时轻松了许多,“可总有人会说…”

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许明朔也不以为意,淡淡解释道,“天上没有掉馅饼,我只是来邀请你们‘铮意’参加竞标,至于最后是不是选择你们,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任苒有些不好意思,许寂川却很快恢复了那副淡而有礼的模样,大大方方将手从她肩头拿了下来,牵了她的,恭敬地叫了声“老师”。

她化了一根火柴,将红烛点燃,“您以前不是常说任苒这孩子性子敦实,必有厚福嘛。还真被你说中了,拾到个这么俊的女婿,果然傻人有傻福哦”

任苒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笑嘻嘻地小跑上前,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撒娇,“外婆,不要告诉我爸妈哦。”

“任苒。”他听上去有些焦急,“我落了份图纸在家里,马上就要用。”

“喂”任苒敲了敲餐盘,“跟我说一说工作的事情?”

林洁睁圆了眼瞪着他,像瞪着外星人一般。

“嗯,来日方长。”我们当然来日方长。心酥了一块,伸出双臂轻轻拥住她。

殷城早早地就已回国。任苒实在想念阿凝,许寂川却不愿放任她单独离去,于是只能待他伤势大好后一起返程。

次日早上去医院时,许寂川倚在床头正静静地看着书,鼻尖上停着一米阳光。任苒忽然想起了昨晚那张照片,也正是这个角度。

却见有人面色十分不善,冷冷地开了口,还是她听不懂的语言,却令人打了个寒颤。蓝眼睛的脸色瞬间变了,讨好地嘻嘻一笑瞬间跑得没影儿了。

他睡得那样沉,眉心却仍是紧蹙着。

他身旁站着个年轻的黄种人,身形高挺,带着橙色的老旧安全帽,在一片狼藉中依旧气宇不凡,一双修长的手拿着图纸仔细地对照。

纤长莹白的手指未涂蔻丹,整洁圆润。此时正持了银色小匙,在浓郁的黑咖啡中搅拌着,叮咚声清脆却不突兀。

阳光一天比一天刺眼,昏天黑地的期末考试后,便迎来了最后一个暑假。

一句话惹得美女蓦地就红了眼,泪珠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却跟个没事儿人一般走了。

殷城十分无奈地摊了手,“自打我们在娘胎里,就注定是认识的。”

客厅狭小,任苒无奈地倚着墙角,看着父女俩玩得不亦乐乎。

任苒神色茫然,“其实我也没想好。”

可她大概怎么也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盼望儿子的心情。这一段风花雪月注定散成云烟,那么他们也注定不会再有以后。

他一愣,原来是担心自己跑远了,于是故意逗她,“正在考虑呢。”

任苒认命地闭了闭眼,这一天还是无可避免地到来了,她抱着女儿站起身来。

她从老任的雨衣后小心翼翼地钻出脑袋,却早有一把伞举在她的头顶。她心中一暖,拍着胸脯说,“回去等着,我们老任家要出金凤凰了。”

许寂川,我是不是真的该忘了你,忘了我们那些旧时光。

她如梦初醒般,勉强提起一口气,哆哆嗦嗦地伸手往包里翻。恰好手机正在震动,下意识地便接了。

可她发誓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绝不完全是装的,“咳咳,许寂川,看我大病未愈的份上…”她可怜巴巴地把自己吊在他臂弯上。

悲怆地拉过程双儿的袖子抹一把鼻涕眼泪,“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程双儿奇道,“不爽备胎先找到新欢,这不是女人共有的劣根性吗?”

其实众人皆知当初程双儿进吉他社是为了任苒,可后来任苒跑了,她却留了下来,跟殷校草一道扛起了吉他社的门面,请注意此处的门面仅指颜值。

他道,“当初你刚入社要学的这首歌,到最后也没能教会你。刚刚在社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这张盘,忽然就想起来了。”

深秋的阳光淡淡地洒着,暖而不腻。

她在他的怀里,定定地望着他的侧颜。唔,原来许寂川还很man。

所以老头儿只是点点头,看来他也信了巧合这一说,好学生也总归要给几分情面的,于是转头又对着许寂川,“以后注意上课时间。”

“2。”

她不由地抿嘴一笑,他竟也淡淡勾了嘴角,然后往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关于这个问题,任苒完全同意莺莺这个过来人的观点,“他没时间,你可以去看他啊。”在她的印象里,似乎都是夏亦然过来,却从没见程双去找过他。任苒即便再不懂,也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完全是单方面付出。

“啊?”任苒怀疑自己听错了,傻愣愣地望着他。可她有理由相信,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是精彩绝伦的。不然饶是那么沉的性子,三秒前略有些黑的脸,居然掩不住唇角泛起的一点点笑意?

一朝被蛇咬。那次起任苒便学乖了,每次值日扫天台,总是先竖起耳朵听一听有没有哭声。倒是再没有遇见他们俩,却有好几次许寂川是一个人,趴在栏杆上看风景。她总是很自觉地从不打扰,从离他最远的地方开始扫,待到扫到他那时,他也早已不见了。

她忙将自己藏了起来,果然许寂川走了出来,一身清凉的衣装。有人勾住他的肩,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她竟没半丝失落,反而有些欣慰,她只是不想看他寂寞而已。

烈日高悬,她有些睁不开眼,却倔强地昂着头。然后不知四楼还是五楼探出了一颗脑袋,她眼睛一亮,是他!即便看不清面容,她却仍知道一定是他。

“叔叔,我要是天天吃你做的菜,估计要胖到200斤。”某人吃人嘴短,不忘拍个马屁。

程双儿气喘吁吁,“这前不着后不着店的,我怎么放心得下?”

她总也没想着今天他能来,可他不但来了,还在她困窘的时候伸出了援手。这一个学期既浅且深的交集,好歹让他也多了解了她一些,知道凭她是无法解围的,又或许…他是在维护她?

“不认得。”他一口否定,想都懒得想。

偶遇林洁和邹桓那次,她那个失败的小把戏,似乎骗不过林洁邹桓,却骗过了殷城章加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