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然觉得那几步迈得格外沉重,那个人他认识吗?她为什么和他找招呼,为什么她笑了,他却想哭。

又拜托别人帮一家三口拍照,沈又安和康航元把康航元托起来放在手臂上,挤在两个人中间,一家三口在同一高度齐齐看着镜头,仿佛二十年后的康有心,已经长得和沈又安一样的高度,在和父母一起拍照一样。

康航元这个晚上都没睡觉,沈又安和他们的女儿就在隔壁,他怎么能睡得着,在书房内尝试几次打开门,推开主卧的门板,硬是挤在床上,就算她不满就算她骂他,他也不走,死皮赖脸地赖着。甚至有次他已经站在主卧门口,手握上门把手,只要推推就能打开,里面却反锁了,沈又安不放心他,在防备他。

康航元颓然放开她的肩膀,身子顺着沈又安下滑,噗通一声双膝着地,“沈又安,我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可以吗?”康航元第一次求人,求沈又安他一次机会,她不用爱他,只要不拒绝就好,剩下的由他来,让他尝一次她曾受过的苦,“我知道你恨我,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安安,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

“过两个月,肉肉数六十个数字,妈妈带肉肉去见哥哥好不好?”沈又安伸着两根手指比着数字,康有心乖乖点头说好,乐滋滋说在这里认识了新朋友,要介绍给沈又安认识。

康有心早上醒来十分准时,醒来也不哭团着小手揉眼睛,推推康航元看他不醒,就盘着小腿坐在旁边看着他,又看看房间的装饰,这不是她家。

康航元点点头勉强笑着说,“以后有时间常回来。”多么寒暄的谈话。

康航元摇摇头,方有心说,“伯伯是好人,我喜欢伯伯,伯伯你知道我妈妈吗?”康航元配合着问她她妈妈是谁,方有心晃动着小脑袋说,“我妈妈是大美女,这么这么大的美女。”小手比着一抱,形容大。看得康航元忍不住笑,想要摸摸她的脑袋,方有心眯着眼睛笑,像讨好主人的小狗。

方成然赶到航程二十五楼,看到站在边缘处要跳下去的沈又安,招手劝着让她走过来。沈又安当时义无反顾的表情吓到方成然,沈又安说我怀孕了我舍不得打掉孩子又不能把她生下来,那时候她是那样无助,她想不到其他能解决的两全其美的办法,除了死。

今天是周六,两个孩子不用上课,沈又安不急着做早餐送他们上学,花了些心思做了烙饼。方成然带着他俩去洗漱,一大两小整理好衣服坐在餐桌旁等着吃饭,沈又安骂方成然,“你是三岁吗?过来端饭。”

她耳边已经响起婚礼进行曲,接下来是不是该交换婚戒呢,沈又安把盒子里的两枚戒指取出来戴在左右无名手指上,左右看看,那枚男戒戴在手上有些大,放在拇指上似乎更合适。接下来,是不是新郎该亲吻新娘,轻抬起头,抿着嘴角微笑,却没有温热的温度。他现在应该在亲吻他真正的新娘,沈又安睁开眼睛,低头摸着那枚男戒,真的太大,康航元手指应该没有这么粗的。

罗敏叡是几天之后打来电话,质问沈又安报道是不是真的,沈又安说不知道不愿意谈起,试着转移和罗敏叡谈些其他话题,罗敏叡在那边低声咒骂几声,啪挂断电话,看来是气得不轻。

要忘记一个人,就像割掉某一块已经病变的肿瘤,疼痛,有的能痊愈最多留下一道疤痕,有的人却病发,蔓延全身,知道被吞没,除了死亡再无结果。

沈又安恨他,更恨自己,康航元,我爱你,从未拿你和任何人比较,而你爱我,从前是和可笑的自尊比,现在是和你的前途比,而我总是被无情舍弃的那个,恨我们错过最合适的时刻,恨我一定要让你爱上我,恨我这样死心眼只爱你一个。

顾妙萌坐在地上,脑袋放在手臂上摇啊摇,“你们都不关心我,你们都讨厌我。”说完脸埋进手臂里,呜呜咽咽开始哭。

沈又安接一路上不掩兴奋的妈妈回家,罗敏叡知道今天要接沈访云回来,没有出去在家等着,最近他精神状况好转不少。沈访云不能适应突然放任自由的生活,有些胆怯地打量着四周,沈又安告诉她这里是他们的家,罗敏叡是她儿子,沈访云怀疑地看着罗敏叡,抱有怀疑的态度看着眼前强壮的小伙子。

康航元把西装脱掉,犹觉得不放松,把衣袖扣子解开,挽到手肘处,“女孩子喝酒不好。”

康航元这段时间手伤,沈又安在家时间越来越多,罗敏叡每天呆在房间内不出来,整个人像枯萎了一样无精打采,吃了就睡,睡醒瞪大双眼盯着天花板看,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康航元的手指纱布已经解下,却露着与他形象不符的嫩肉,沈又安觉得愧疚,牙膏为他挤上,睡衣挂在浴室内,极尽可能满足他,对他每夜不知满足的索求也尽量应允。

沈又安着急着拉康航元的手,急得要哭出来,康航元看她眼泪盈眶,她又哭了,最近哭得总是这么多,康航元低头吸吮掉她眼睛内的眼泪,“我残废了,你要养我一辈子,再也甩不掉。”

时间还不够晚,虽是黄昏,沈又安趴在康航元肩膀上随着他的力道上下颠簸,或轻或重地轻哼,他似不满意她的哼哼唧唧,放慢速度,每个动作都刻意放大,力道加倍放大,折磨成倍。

“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停了很久罗敏叡才问,装作八卦的一句话,只有反复戳着米饭的调羹泄露他的心思,他在期待答案。

“沈又安,你适可而止。”明明是要生气,康航元声音却透露着请求。沈又安丝毫没有被他脸上的阴郁吓到,仍旧殷勤地要他吃,康航元没办法只得张口吃下,感觉那滑腻的东西已经到喉咙口,康航元用力伸着脖子咕咚,咽下去了。

康航元坐在楼梯上,手指间夹着香烟,不用问那个没道德的人应该就是他。康航元没回答沈又安的问题,只是坐着看着她。沈又安往里面走两步,右脚放在台阶上,“喝酒了?”

康航元刚挂断电话,何汉柔轻敲门进来,手里面端着糖水,“晚上看你吃得不多,最近胃口不好?”康航元摇摇头他晚上很少吃饭,看着母亲亲手做的糖水还是喝一口。

康航元被她最后一句话惹得浮想联翩,有一个孩子,他和沈又安的孩子。他们真的能跨过一切走到最后吗,康航元不知道。爱情本就是件捉摸不定的事情,现在他可能爱着,或许有天突然就不爱了,现在知道沈又安爱着,或许有天她突然就疲惫不爱了。

“这不归我管呀,要不我再用一次手。”沈又安抬头四处看看,指着另外一池水故意说,“那里有个冷水池。”

看到酒柜内放着的葡萄酒,沈又安忍不住吞口水,她有段时间没喝葡萄酒,在餐馆内她会尝试自己做葡萄酒,但是口味毕竟生涩味道不正。从酒柜内拎出一瓶,沈又安翻着瓶身看前标及背标,“这家老板品味不错,竟然有这瓶酒。”

伴随着院内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门终于被打开,那人粗声粗气问沈又安做什么,沈又安这次学乖很多,“我找罗大猫,我是他妹妹,我妈妈生病了,让我来找他。”那人拿眼睛瞟沈又安,“大猫还有这个漂亮的妹妹!还用得着学别人当贼,把妹妹当了就够吃喝一阵子。”

罗敏叡渐渐醒过来,他不看沈又安的脸,自顾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我的衣服呢?”沈又安把挂在凳子上的衣服递给他,罗敏叡穿上就往外走,沈又安跟在他后面,“哥,你去哪里,医生说要吃药。”

沈又安的确想要离开罗家,起码是在认识康航元之后常这样想。在被父母赶出家门她没有生气失望,她伤心的是康航元对她的置之不理。

“她说你们恋爱谈得太平淡,我就加点作料。”沈又安挣扎着抽出手,反而被康航元夹得更紧,“康航元,我命令你放开。”

“为什么分手?”沈又安有些忐忑地问,称不上喜悦称不上欢呼,很平和。

沈又安偏着头盯着康航元看,清楚看到在她刚接触到他那刻,来自他身体的轻微颤抖,和之后她越来越大胆的动作,被撩拨起来又强自忍耐的表情。时间改了很多,没变的是沈又安依旧爱捉弄他。

顾妙萌没意识到沈又安到底是说的是她的那个他,还是康航元,“安安姐你说谁?”

“你爱的人?”

这位妇人就是罗家女主人,沈访云,大火没能要了她的命,却拿去她整个灵魂。从那之后她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把康航元当成罗敏叡,糊涂的时候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记得自己是谁。

“你不是已经没有家人?”方成然知道g市是沈又安的家,但是这些年她从未回去过,就连公事都刻意避免,除了这次,难道她在那里见到什么人吗?

沈又安无法把记忆中那个冷冷清清的少年,和现在对甜言蜜语信手拈来的人重合。人都是会变的,比如他,比如她,她早就变得不是她,又何必要求他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