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到地方了,景昀才说:“族长喜欢吗?”

景昀嘴角抽了抽,仰脸看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和世人,“他这样子,你还是想见他?”

偶尔和世人会觉得,自己压根就在和一个成年人交流。不知不觉也就用起了与成年人交流的方式。

行脚商说起狼族的想法时,也说自己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弥部落的主事,也就是相当于一族族长之人,乃是娩画的父亲娩成水。景昀听娩画念了一长串古怪的音,又用龙族语言说了一句“娩成水”。尚未及反应,就听龙翎解释道:“是弥长原本的名字。”

景昀忍笑,见天色也差不多了,便推推还在逗狼崽的亓笙,“咱们该回去了。”

只可惜最后被景昀横空杀出,莫名其妙的就被打回去了。

无人能找到其原因,于是一致认为这是来自祖先的庇护。

有一种再次活过来的错觉。

景昀一怔,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楼梯上有人道:“景昀?你在做什么?”

今天是个阴天,一出屋门,冷风嗖嗖。

所以对于景冥的提议,大家是举双手赞成的。长老也因此同意了,到目前为止,效果似乎还不错。

景昀眼睛一闭,“族长生提摩的气了,提摩心里堵得慌,所以才没控制好情绪!”

龙翎没有阻拦他,只是在床铺上侧了个身,目光扫过景昀小小瘦瘦的身子,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地问:“还不能证实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为何下跪?”

山路那头忙碌了一整夜,期间众人隐约听得有狼嚎之声,奇怪的却是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他的目光又扫向山路上站着的年轻男女们,他们各自或站或坐,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女人脸上都带着不安,年轻小伙子们倒是一个个摩拳擦掌,看上去兴致勃勃。

转移进深山的族人只剩老弱妇孺,龙翎一声不吭,眼眶却是通红。他的手心是被自己狠狠掐出的血印,可他什么也说不了,说抱歉吗?这样的屈辱就算是咬碎牙龈他也说不出口。

“身子弱了,走几步路都喘。”景昀皱眉,“小时候还成天自以为是得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他脑袋上的毛很是滑稽,这里一块凸的,那里一块凹的,后脑勺的位置还有大片的无毛之地,露出粉白的头皮。

景昀的阿妈将他抱起来,小心对龙翎道:“族长,请容属下带昀儿回去休息。”

年轻的小伙子们冲进边缘树林里开始打猎,绿草淹没了马蹄,整个树林里散着清新草香。

哪怕被揍断了鼻梁,哪怕经受断骨之痛,哪怕为了救龙翎去了半条命,养了两年身体才逐渐恢复,他从来没哭过。

“在这儿呢,我在。”龙翎皱眉,将人搂进怀里轻拍,景昀还在他耳边喊来喊去,眼泪鼻涕全蹭他身上了,顿时无奈,“在这儿呢!别嚎!唉……”

景昀哭了一会儿,又不哭了,伸手摸龙翎的脸。

“诶,小了?”

龙翎:“……”

“哦,你不是他……你不是。”景昀呆呆看着他,嘴里自言自语,龙翎莫名其妙,抓着他往自己脸上乱胡的手,狐疑,“你问谁?”

“你不是翎。”景昀一脸的失望,那模样看着让龙翎心头一揪。

“我是龙翎。”龙翎没听景昀这般叫过他,记忆中只有之前在狩猎季上,突然醒过来的景昀这样叫过自己一次。

“你不是。”景昀很坚持,隔了会儿又默默流起泪来,这会儿却是没出声儿,就这么让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

“翎没了……你不是我的那个翎,你……”景昀突然脑子有一瞬的清醒——是啊?若是自己本该死去,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景昀和龙翎又该是怎么样一副情景?

或许压根就没有交集,不过是普通的竹马竹马而已,却硬生生被自己搅合成了这样子。

这想法只冒出来一瞬,很快又消失在了铺天盖地的晕眩中。

龙翎见他不再吐了,也懒得管他在说些什么,一把将人抱起来就走。

“傻子,喝一肚子酒,一会儿有你喜欢的烤乳猪呢,吃不到明天可别冲我叫唤。”

景昀蹬了蹬腿,没回答,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

一睁眼,景昀只有两个反应:很想上茅厕、胃很空,很难受。

他扶着脑袋坐起来,喝醉后模糊的记忆便汹涌而来。

完蛋了……

景昀浑身僵住,龙翎会不会现什么破绽?不不,不可能现,任谁也猜不到会生如此离谱的事,恩,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

帐篷帘子被从外掀开,阳光毫无防备地落进来,景昀眼睛一眯。

“恩?醒了?”

龙翎披着外袍,乌黑的长随手捆在脑后,他手里还端着两个盘子,一个盘子上放着包子,一个盘子放着羊奶糕。

香味勾|引着景昀的食欲,他摸了摸肚子,慢吞吞从床上磨蹭下来。

“族长,早。”

“早。”

龙翎瞟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成天听习惯的“族长”二字,竟没有昨夜那一声声的“翎”好听。

“去洗漱了吃饭。”他放下盘子,伸手在景昀脑袋上揉了一把。

景昀不敢看他,赶紧跑了出去。

等洗漱完,又用冰冷的湖水狠狠拍了几把脸。

景昀彻底清醒了才返身往回走。

山坡下因为办接风宴,搭了好几个大帐篷供长老、祭师等使用。

最中间的一顶便是龙翎的,景昀这才回过神,他昨晚居然是和龙翎一起睡的。

应该是阿爸住的帐篷里已经没人了,正忙着收拾帐篷的侍从说祭师一早就有急事离开了。

急事?

景昀揉了揉脸,想起回来之后一直没见着阿妈人,或许家里是有什么急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