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都愿意,那就等到天晴都来吧。到时我若不在,一切听娘子吩咐。跟着我好处绝少不了,只要你们把活干得漂亮,把嘴闭得严实。”陆元畅恩威并施地说道。

这样的情况让陆元畅越发确信城中所传必是谣言。现下秋收已毕,农户家中多有余粮,无须进城抢购,不过因着宋大将军的威名,谨小慎微的农户不敢将粮卖与粮商。

陆元畅见状,刚想闪身,突然意识到身后便是顾小芙,只得生生顿住身形,反手搂着顾小芙的腰,脚下使劲一个发力,两人便向边上闪去。

陆元畅捏了捏顾小芙的小手,以作安慰,便带着一行人去了往日常住的客栈——临川客栈。

这种感觉,不仅让顾小芙失落,也让她忐忑,她不知道陆元畅将自己放在了怎样的位置上,她们看似亲密,却是疏远,看似夫妻,却没有实质,这不同于她与郑大的关系,因为在顾小芙的心中,已经将陆元畅当成自己真正的夫君,自己的天。

这样的陆元畅,怎能不被村民仇视,更不要说后来她七杀星的流言,以及她自己高傲性格所带来的影响。

还有不少陆元畅根本看不上眼的下等肉,顾小芙便作主,等到佃户们来交租粮时,分一些给他们,也算是主家的一番心意,让他们能更加尽心为陆家种地。

当陆元畅再次举杯时,顾小芙实在忍不住,轻轻拉了拉陆元畅的衣袖。

顾老爹气极之下,带着顾大郎将郑大娘不好容易收拾好的屋子砸了个稀烂,这还不解气,顾大郎得了阿爹的指示,去了郑家田头将马上要收割的麦子全给毁了。

不过想着外间对陆元畅的传闻,陆小芙心里更为难受,她来陆家也有几日了,身子因着生活条件的改善,自己都觉得比起在郑家时不知好了多少,那些传言让她越发的怀疑,想着陆元畅一直背着这样的委屈,很是心疼。

陆元畅见顾小芙不接,便推了过去,说道:“当日将你从郑家接回,我本想将此卖身契交还与你,可想着何老大还会前来,才压着没给你,现下,自然是交给你了。”

“管老大行事光明磊落,小子敬佩!”

“管老大,你别听她胡说,陆大郎这个七杀星,当日明明只说借银与我郑家,到了第二日,她却领着保长村长来我家强行买走我大嫂,若不然,我家早将大嫂抵与你了。”郑二跳脚说道,若是让陆元畅脱身,他拿什么还给管老大。

郑大走过去,仔细看了借据,确认无误,才说道:“何老大,待我回屋取银子,你且等一下。”

中医,望闻问切,望是之首,一个好的郎中,只凭一双敏锐的眼睛,就能断症七八分。

“芙娘,你也坐下来趁热吃,多吃点。”陆元畅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看着顾小芙的小身板皱眉,杨大娘告诉她顾小芙今年十六了,可她怎么看也觉得只有十三四的样子。

如果说陆元畅是洛溪村的首富,一点也不过分,她阿爹不仅留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还留给了她十亩水田。按当地的物价,一亩水田能卖十两银子,这生生又是一百两。这十亩水田,她收税后三成租,十亩地按两季算,一年能收八石粮,每石粮一两半,一年就能有十二两银子的出息。更不要说,她常年在山林中磨练功夫,猎得不少猎物,家里顿顿见荤,这些都是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

杨大娘摸着顾小芙因长期劳作而显得粗糙的手,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是命苦之人,身为女子,没有太多的选择,所幸你遇上阿元,今日终是脱离苦海。”

等到杨荣将祝保长找来,已是午时,杨明顾不得与祝保长客气,连午饭都没用,就带着人去了郑家,他怕情况有变,到时更加麻烦。

她的脸上,有汗水,有露水,可是,没有泪水,郑家不值得她再为他们流泪。

“你且先去,三日后再来便是。”杨明为难地说道,莫说三日,就是三年,郑家也凑不出二十两银子。

“宽!哼,怎么宽?要不这位小哥借我二十两银子,我宽些时日再还你!”何老大语气相当温和,可是眼光却是恶狠狠的,他干讨债这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人没见过!

少年淡然地看着野猪,满是鲜血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微笑,这头猪,够他吃很久了,父母早亡,生计不易啊!

“芙娘,我醒了。咳咳,咳咳咳。”只说了一句话,男子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蜷缩着。

陆元畅见婉转的拒绝被赵媒婆挡了回来,说的话也是越来越难听,实在气不过,一把将茶碗摔在了桌上,说道:“刘家娘子好大的胸怀,我陆元畅配不上她,这门婚事不作数!”

“大官人,您这话怕是不妥吧,当初可是您托了杨大娘去提亲的,刘家大义不弃,将娘子许给您,您现下怎能悔婚呢!这是要毁了刘家娘子的清白名声啊!”赵媒婆见陆元畅态度强硬,不免说话也大声起来。

刘家当初同意将刘寡妇许给陆元畅,一是刘寡妇还年轻,二是贪陆元畅的半亩水田,不过也有些勉强,毕竟陆元畅当时的名声着实不好。可是后来发生的事,让刘家开始期待这门婚事。

陆元畅甩手就是二十两银子买了顾小芙,顾小芙命格压制了陆元畅的煞气,顾小芙穿金戴银做起了富贵闲人,陆家大手笔地扩建修房,一这桩桩的传言,哪一件不是普通农户想都不敢想的事,特别是传言到了上台村,不知已转过多少人之口,言词极为夸张,陆元畅一下子成了传奇人物。

刘家被这样的传言震惊了,这婚事要是能成,可不只半亩水田的彩礼啊!刘寡妇也是极为愿意的,跟着陆元畅好吃好喝好穿好住,怎么都比在刘家守寡强,再说听闻陆元畅长得一表人才,她怎么会不愿意。至于那克苍生的传言,现下已经不重要了,不是有顾小芙在么!

刘家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咱就大气点让陆元畅纳顾小芙为妾好了,这样既能压制煞气,又能显得刘家大度,刘寡妇做了妻,难不成还压不住一个妾么!

刘家的打算,赵媒婆心里门儿清,陆元畅也不是傻子,只动一下脑子就能猜出个大概。

“哼!果然是媒婆一张嘴,死得都能说成活的。”陆元畅越想越气,不再有所顾忌,愤愤地说道:“我与那刘家娘了可有换庚帖,可有下文定,可有婚书在,可有订亲物?我陆元畅与那刘家娘子是八杆子打不着!怎么就毁了刘家娘子的名声!陆家已有好妇,顾氏怎么就娶不得为妻了?”

“大官人,使不得啊!”赵媒婆被陆元畅的煞气吓到了,此时坐也坐不住,身子不断地往后退。

“赵媒婆且回去告诉刘家,想进我陆家门,痴心妄想!干娘,您帮我送赵媒婆出去!”

陆元畅见赵媒婆如受了惊吓一般地走了,狠狠地甩上了院门。

顾小芙怯怯地走到陆元畅身边,小心地劝道:“大郎,莫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不劝还好,一劝陆元畅更气了,若说赵媒婆的话,她本是不在意的,反正她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也不差这一桩,最让陆元畅在意的,是顾小芙的态度!

当初陆元畅想给顾小芙自由,顾小芙不愿意离去,现下陆元畅慢慢地与顾小芙处出了感情,顾小芙却是云淡风清,这媒人都找上门来了,你顾小芙居然无动于衷,陆元畅真想问问顾小芙,到底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可是陆元畅拉不下脸开这个口,她不理顾小芙,回书房拿了剑到后院发泄去了。

一连两天,陆元畅都没个好脸色给顾小芙,顾小芙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话也不敢多说一句,陆家的空气为之一凝,生人勿进。

顾小芙坐在厅里,默默地为陆元畅做冬衣,挑了颜色一致的貂毛,细细地缝在领口上,神色宁静,可内心颇不平静。

她想不出陆元畅为什么生气,前一日还以为是因为媒人,可是今日她再傻也明白过来陆元畅这是生自己的气呢!她好言好语地问过,低声下气的讨好,可是陆元畅就是不理自己,想着想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媒人的话让顾小芙意识到,自己要做陆元畅的妻是一种奢望,幸福的日子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只以为能这样与陆元畅一直生活下去。她只不过是陆元畅买回来的妇人而已,低贱之身,只配为奴为婢,她今日所拥有的好日子,不过是陆元畅心善罢了!

泪水滴下,打湿了手中的衣衫,顾小芙急忙擦去,可是那个圆圆的泪痕,怎么也抹不去。

到了晚间,两人无声无息地睡下,陆元畅依旧背对着顾小芙。

顾小芙想了想,便钻进了陆元畅的被窝中,身子软软地贴着陆元畅,轻声说道:“大郎,不气了好吗?”

黑夜之中,依旧是一片死寂,顾小芙得不到陆元畅的回应,只得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