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她,人的心性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也绝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改过。

纳尼?!祈男头上响过一个焦雷,她内嫩外焦了。

“你们说,”金香边想边开口:“太太下来要做什么?现在小厨房的福利也没了,又明着叫进平叔来,这不是有意敲打姨娘,又是什么意思?”

祈男眼尖看见,忙微微摆头示意对方出去,这下倒落在锦芳眼里了,回头蹙眉问道:“一大早的,有什么事?莫不热水也没了么?”

“太太怎么说?”不待艳香走到跟前,祈男焦急就问。

成管家头虽低着,眼睛却还能四处张望,只见他偷向艳香使了个眼色,艳香立刻会意:“太太吩咐得是,我这就回去跟姨娘复命!”

“我装病做什么?”果然锦芳的性子是一点就着的,立时便起火来,腮边现两朵红云,眉际起几分怒色,说话声音也比平日大了三分:“不就是弄些菜么?苏家上下几百口人,二房也有一百来号,太太一日大小事也理不过来。平日要拿我做筏子是怎的!”

锦芳才吃过晚饭,正在祈男屋里,亲身守着她,丫鬟们进进出出,端水焚香,预备给祈男净面。

金珠哟了一声,上前来看:“是坏了,”她将媚如手里的罗帕捧到二太太眼前:“太太看这些渣子。”

金珠正叫人送了晚饭进来,见此情形,忙上来接过团扇,替太太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郝妈妈便冲她使了个眼色,金珠会意,装作无意地道:“太太,今儿晚上倒有一碟太太爱的小菜。又是胖师傅亲手炒的,太太该多用一碗饭才好。”

“可不是?”祈缨试探回祈男:“别人也许看不穿。妹妹你是最明白了。宛贵人一事,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知道,妹妹是在怪我,”说着说着,祈缨竟然眼中噙泪:“可是早上那情形妹妹也看到了,姐姐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食盒送到房里。只是苦了祈男,她屁股受伤不能坐不能躺,只能趴着,叫人喂也无处下手。

“一定要陈太医做什么?年轻就不会看病?我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要不是姨娘非要,我看自己撒些药膏也不成问题。”

小姐们被金珠这一叫吓得,纷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有要看金珠如何的。有怕太太受了惊吓,欲上前来按抚太太的,偏就没一个来管祈男。

祈男一听便知这是重头戏来了,也不顾屁股上失火般的疼痛难耐,脸上强挤出笑来,向着玳瑁道:“姐姐这是怎么说的?姐姐的话,句句是好的,我不敢不放心上。”

眼不见处,无声无息地塞进了玳瑁的袖口里。

再说,也给那个五姨娘立立威,好叫她知道知道,这个家里是谁说了算!

“太太治家,自不该听些闲话就薄了脸皮,可就算公堂之上,也该讲个事实说个证据,没个稀里打哄,凭叫人死就去死的道理!”

想到这里,玉梭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了,一个转身就从祈男所坐的藤丝甸矮椅后头绕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去在太太面前。

“老爷的话?”太太将祈男的话重复了一遍,边笑边对已是挤了一院子的小姐丫鬟们道:“老爷的话可多了!老爷还说过,”这时候已经沉下脸来:“遇闺人训饬,当帖耳顺受,深自悔过,不许哓哓置辩!这话你可曾听过么?!”

穿帮了可怎么了得!

祈男不说话了。确实她没听过,她才穿来半年,连二老爷的面还没见着呢,怎么可能听过?!

祈男在后头不知发生什么事,忙要上前来看,玉梭心里暗叫不好,拉扯不住,祈男人已经到了祈缨身边了。

虽则本人年纪十二,可并不真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六姐姐你若当真小看我,那可就犯了轻敌的毛病了!

“九小姐这就来了!”玉梭趁机将祈男推出房去,口中应道。

玉梭站着看了半天,直到露儿进来,方才不忍地轻推其肩头:“九小姐!该起身了!”

锦芳正无聊地站在院中央的一只大绿瓷缸帝,满满的清泉里,养着一对玉身红眼的小龟,正在那里呷波唼藻,听见衣裳綷粲声,便转头去看,只见:

金妈妈伶伶俐俐地回了个是字,抬脚欲行,又笑问那婆子:“妈妈可还有话说?没有的话,咱这就走吧!”

因此祈男坐是坐了,却有些犹豫地看着锦芳,后者却一脸不以为然,依旧老规矩坐在了祈男左首。

“姨娘要做什么,横竖也拦不住。你们看得了一时,看不住一世!不过姨娘可自己想清楚了!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您这一去,别人是看了笑话,也不见得心里就有怜悯!倒是我跟冷宫里的蕙姐姐,自此之后再没了倚靠,才是真正可怜!”

玉梭一听这话,心里便急了起来。太太明说九小姐是在帮着姨娘了。

不过她是真蠢还是假蠢?当真看不出形势有变?!

只是不知道,若她知道二门外寻不到人,将会做何感想呢?苏伦成这个滑头,一向看中五姨娘气焰高油水足才靠过来的,现在又将在太太和这里,做何选择呢?

会好么?能好么?

本来就心理身理极不舒服的锦芳,被齐妈妈这样一番夹枪带棒的攻击之后,终于失去了理智,柳眉倒竖,星眼圆瞪,双手叉腰,恶狠狠地怒斥起来:

就值得你们这帮小蹄子这些失惊张怪的!

自己躲在大树下好乘凉的好日子,难不成这就要到头了么?

到底人小力微,祈男立刻觉得力有不逮,好在玉梭大她几岁,比她有劲,竭力将五姨娘向自己身边拽了拽,多少减轻了祈男的负担。

给自己鼓足勇气之后,祈男终于伸手去拉院门的木栓,轻轻吱啦一声过后,门终于被找开了。

玉梭联合桂儿,从游廊上呼喝,正将一只绿头水鸭赶去祈男的浴盆前头,祈男伸手来抓,那水鸭一见有人,慌得连划带潜,最后一跃而起,直接从祈男头上飞了过去。

春天的日头,说变就变,早起还是阳光明媚,到了黄昏时分,却已是乌云压顶,山雨欲来了。

祈男不待玉梭说话,先就塞进一只到她口中,嬉皮笑脸道:“既然如此,也请你来上一只!我说了,一向待你姐妹一般的!”

“你不在自己院里呆着,好好的跑哪儿做什么去?”五姨娘嘴比脑子快,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迸出这句话来。

祈男正要开口回答玉梭的话,花架子后头角门处,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似乎还含着些不满在内。

说着话儿,祈鸾便伸出一只手,轻轻压在了祈男膝盖上,粉脸儿微微伏低下来,盯住祈男的眼睛,细声细气地道:“我说九妹妹,你也别整日只知憨吃憨睡,姨娘再好,大事上做不得主。祁家公子是要注定要晚些再论婚事的,说是算过八字,不宜早婚。若真是如此,妹妹难道还只做个事不关已的空心汤团么?!”

该怎么回话?祈男求援地看着玉梭。

大哥哥的亲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值得祈鸾有这样的反应?

这当儿,再不想开口,再不愿开口,祈男知道,也只有自己能解得开这个尴尬的局面了。

祈男玩弄了一会儿,心想我哪里知道好坏?拿在手里倒是沉甸甸的,想必费了不少金子吧?

“好吧,那我就去一趟,不过,”祈男心眼颇多,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若三姐姐已经用过饭了,我可就得回来,空着肚子受教我做不来!”

嗯?五姨娘敏感地支起耳来。

祈男笑得怪怪地,直盯住祈缨:“原来如此!姐姐这样说来,岂不早有了打算?”

可惜是白日做梦。太太连什么是时间通道都不知道,更别提手里有开关了!

祈男好笑起来,谁要你的帕子?你即便是面子上过不去,也不必拿得这样牢吧?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你!

都说三姨娘这胎是个哥儿,因此各院谁略有些不自在,祈缨便明里暗里说是嫉妒,这已是园子里众人皆知的老料了。

祈男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祈鸾祈缨她谁也不想偏向,都是不好惹心计重重的主儿。

“喝茶喝茶,”祈男竭力将话题绕开,“对了,姐姐要不要些果子过嘴?桂儿,开了我床前拣妆,我记得里头还有一盒檀香饼,取出来给二小姐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