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兰纳尔只能苦笑一下:“你们都太乐观了。”

就像他那个性格恶劣的表弟一样,明知他家生活困顿,却老是故意拿烤得香气四溢的鸡腿在他面前晃悠,然后一口咬进自己嘴里,再嘲笑他情不自禁露出来的馋相。

“那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就会惊奇地现你已经痊愈了。”

于是他像小时候那样,在遍布着淤泥和霉烂气味的街巷中,对着天空飞过的巨龙伸出了手,试图触摸那遥不可及的力量与自由。

互抹了一下午的泥巴以后,他终于跟那几个平民的孩子成了朋友,然而就在混成泥人的孩子们跟他一起回家的时候,叶赫莲娜歇斯底里的尖叫就打破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友谊。

一般情况下,如果黑龙外出的时候不带上他,塞拉斯就会在巢穴区里看看书聊聊天,或者收拾收拾东西度过这一天,不过屠夫萨卡却给了他一天的假,让他可以回银溪城去看望一下家人。

哈洛格虽然消停了,嘴巴却没闲着,打雷一般地用龙语大声叫骂:“一定是泰斯达拉的那些王八蛋,一定是他们!勾结兽人想要对我们两面夹击!”

但是巨鹰骑士毕竟不是吃素的,他们随即组成了三个一组的小型攻击阵型,其中一组径直向着萨兰纳尔扑了过来。

见他沉默不语,萨兰纳尔抬起了一只爪子,轻而易举地就将塞拉斯踩倒在地,他动了动一个手指,用镰刀形的指甲优雅地划过塞拉斯胸前,动作轻柔得就像情人间的爱抚,却如同撕开一片树叶那样轻易地就将塞拉斯的衣服撕破了。

而现在,连龙威都还没有习惯的塞拉斯却得到了这样的信任,连塞拉斯自己都要怀疑自己的幸运。有时候他忍不住偷偷地想,或许在萨兰纳尔看来,他真的是与众不同的也说不定。

萨兰纳尔观察着这个家,石头建筑的房子至少得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旧得掉漆的老家具上就连雕刻的花纹都已经模糊,依稀可以看出他们家也曾经不计成本地追求过精致和豪华,但是就像塞拉斯所说的那样,这个家族已经没落到和平民没有两样--甚至更糟。萨兰纳尔见过住在破旧的小木屋里,却洋溢着活力和欢乐的农夫家庭,而在这里,穷困和压抑的气息渗透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角落落。

“毫无疑问,不然我们也没有必要训练了。”

和平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塞拉斯有时候甚至觉得,龙骑士的生活也就是这样了,既不像小时候想的那么荣耀和激动人心,也不像刚来的时候认为的那么可怕和危机四伏,若是停下脚步回顾起来,甚至还有些琐碎和平淡。

“我明白,可是我不会像卡尔一样逃跑的。”塞拉斯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着他,“……我也只想把你当成兄弟,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个了,好吗?卡尔走了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拜托。”

“卡尔也这么说过。”塞拉斯苦笑了一下,“还不是像只兔子一样逃掉了。”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可以说是一个孤注一掷的冒险,因为每年都有许多像他一样的年轻人,或为了名誉和荣耀,或为了优厚的报酬,前来挤这座独木桥,但最后只有极少数的佼佼者可以成为真正的龙骑士。被淘汰的人也不能回家,因为军队可不是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他们只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士兵继续服役,而且由于平时训练的技能与步兵有着天壤之别,许多失败者最后只能负责看守大门、修桥铺路、搬运物资,碌碌无为的度过余生,再也与荣誉无缘。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亲弟弟在军情处担任着一个重要职位吧。”萨兰纳尔微笑地说。

“我不懂您说这话的意思。”屠夫萨卡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些不悦,“我只知道事情已经生了,而我们在尽量给您一个交代。”

“不要弄错了,萨卡先生。”萨兰纳尔冷静地说。“我要的不是交代,而是找出我们中间的内鬼,杜绝同样的事情再一次生。”

“你就这么确定是巨龙之巅内部出了问题吗?”屠夫萨卡争辩道,“只要知道了凯尔森住在哪里,现他每次回家的固定路线,法师的随从也可以每天在路边埋伏着,他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下手。有没有人泄密也许根本就不是问题所在。”

“那他们为什么要在打晕了凯尔森以后,特地把他的徽记扯下来让那个农妇带进城?”萨兰纳尔从口袋里掏出了龙骑士的徽记,放在桌子上,“龙通过这个徽记来监视龙骑士的位置,这件事情放眼整个巨龙之巅也没几个人知道吧?也许你应该提醒你的弟弟,从这个问题上入手调查。”

屠夫萨卡皱了皱眉:“既然徽记都被人扯下来了,你又是怎么找到凯尔森的?”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萨兰纳尔抱住胳膊淡淡地笑了,“人类好像都很喜欢反客为主呢。”

“我无意冒犯。”屠夫萨卡的表情凝重得法令纹都快能夹死蚊子了,“不过泄密这件事情如果非要深挖下去,恐怕会牵连甚广。”

“那是你们要头疼的事情,不是我的。”萨兰纳尔金色的眼睛看着他,让萨卡不由自主地站得更直了,“记住,萨卡先生,巨龙之巅虽然是一个好地方,但并不是我们唯一的理想居所。即使不用考虑和兽人交战,也会有许多其他的国家热烈欢迎我们入住的。”

屠夫萨卡咽了咽口水,有些为难地说:“请相信,皇帝陛下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切的生。”

“我知道,他并不希望我们出事,也一定会拿出证据来解释说,这一切都是别的什么势力在耍阴谋搞鬼。”萨兰纳尔淡淡地笑了一笑,“但是如果他没有能力阻止这些‘别的势力’再打我们主意的话,即使是为了后代着想,我们也有必要换一个更加安全的住所。”

然后萨兰纳尔也没有变形,就这么以人类的样子走着回了巢穴,并且在巢穴门口碰上了刚刚探视完朋友出来的希尔斯。

“萨兰纳尔大人。”希尔斯恭敬地向他致敬。

“你是哈洛格的骑士卡桑。”萨兰纳尔看了他一眼说,“看样子你对凯尔森很关心呢。”

“我们以前是朋友。”希尔斯低眉顺眼地说。

“哦?那么,希望以后也还能是。”萨兰纳尔对他微笑了一下,就转身进了洞穴。

“……你回来了。”塞拉斯对他说了一句废话,又觉得这样很不自然,就再补充了一句:“饿了吗,我去给你拿吃的。”

“身体还没有恢复,就不要走来走去的。”萨兰纳尔说,“我又没残废,要是饿了我自己会去厨房的。”

“哦……”塞拉斯弱弱地应了一声,他好像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里生活了,手脚还有舌头仿佛都是突然多出来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合适,只好逃避地说,“那我先去休息了,有事就叫我。”

“不要在门口打地铺了,以后就睡在我的房间吧。”萨兰纳尔语气平淡地说。

塞拉斯张了张嘴,有一个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最后他也只是默默地应了一声。

他不会忘记上一次萨兰纳尔无情地拆穿并且嘲笑了他的事情,而现在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萨兰纳尔突然间就对他有兴趣了,做了一次还不够,似乎还打算把他展成一个长期的床伴。

而塞拉斯还偏偏不敢问萨兰纳尔对他的想法,从小到大他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好的事情,让他总觉得有些事情如果太追根究底或者计较得失,最后反倒什么也捞不着,该糊涂的时候还是难得糊涂几回吧。

“对了,我以前说过要教你魔法。”看到塞拉斯摸着黑磕磕绊绊地进他的房间,萨兰纳尔才突然想起来。

如果没有魔法来照明,他的居所一天到晚都是黑的,他可不想让龙骑士用蜡烛和火把熏坏了他的藏书。

“魔法……”塞拉斯有些不敢相信,他以为萨兰纳尔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人家还真就打算说话算话,“可是我都这么大了,现在才开始学会不会太晚了?”

塞拉斯有理由担心这一点,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而他所知道的魔法学徒都是从十来岁就开始跟着老师学习了。

“我记得你今年十八。”萨兰纳尔用自己的魔力点亮了住所。

“下个月就十九了。”塞拉斯诚实地说。

“我十九岁的时候也是一个魔法都不会,甚至因为天生的残缺,连自己捕食都做不到,还得靠母亲喂养。”萨兰纳尔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笑着摇了摇头,对塞拉斯说,“对自己有点信心吧,你现在都能养活你的母亲了,比我当时可强多了。”

“你最近总是一副睡不好的样子。”希尔斯有些担心地看着塞拉斯。

“嗯,最近老是做噩梦。”塞拉斯只承认了这一点,却没有告诉这个曾经暗恋过自己的朋友,每一次当他陷入噩梦之中的时候,萨兰纳尔就会把他弄醒,然后用一场激烈的性爱让他彻底没有力气去回味刚才的噩梦。

这是一种简单粗暴但行之有效的治疗方式,使得他每一次不小心回想到那天遭受的折磨时,脑子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外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记忆来。当然,这种“治疗”也毫无疑问地导致了他经常睡眠不足。

“我听说了,那个邪恶的法师让你遭了很多罪,但你始终都没有屈服。”希尔斯抬头看着远处的云彩,“我真羡慕你,你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永远都是这么坚定不移。”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有的人还觉得我是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犀牛呢。”塞拉斯不以为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