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我当即窜了出去。

我觉得他的笑容有点说不出的不舒服。但我还是拉来我室友的那把陪床椅,在他床边坐下。

我沿着石头凿刻的台阶往下走。台阶很陡峭,盘旋着通向洞穴中央。从我现在这个位置可以看清,整个洞穴是向下沉的,好像漏斗,漏斗中央微微隆起一方圆形的石台,石台面积很大,却黑咕隆咚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石台周围有很多火把,那些火把被很精致的灯台举起,无声地燃烧着,至多照亮两米的黑暗。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我看到穿着病号服的人类。他们在火把底下平躺着的,绕着圆台围了一圈,头朝中央,脚朝外面。我感觉他们就是我的同学。我估计是。

我有点害怕了。

后来去拍了x光片,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医生一拿到,就听到他说:“9tf!”

等他现塑料叉子没用的时候,他就果断把叉子丢掉了。我已经破了个洞,感觉血源源不断地从肚子里流出去,不多久就觉得彻骨得冷。我以为死宅会找个顺手的工具把我结果了,但是他没有,他直接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了我那个伤口里,左右手都有,然后往两侧拉,要生生把我的皮肉拉开。我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我在他手里,就好像是个破布袋一样,连哭叫都做不到。他不在乎我的反应,也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完完全全就是一样东西,我也祈求不到任何怜悯,没人能救我。他就是要无比粗鲁地把我拆了,把我弄坏,没有任何原因与解释。我第一次站在“物品”的角度被对待,现我们作为人也其实毫无怜悯。但物品至少没有知觉,我却要活生生看着别的什么东西把我从外向内扒开。我体会到了被虐待的动物是个什么感觉了。

凌晨十二点四十三分的时候,时间停止了,我在那段时间进楼,摄像头拍不到。等于说,它只拍到我出楼,没拍到我进楼。

它很笨重,走得很快,从顶层厕所传来。它在那边打转,还伴随着很脆的咀嚼声,吞咽声。我不知道他它在那里能吃什么,听声音像是在吃波力海苔。但是此时弥漫在整幢楼中的都是血腥味,非常浓。我很害怕,四楼楼梯正中央照明的灯已经关掉了,我想逃走。但是我太紧张了,我只想着我要慢慢往后退,结果被绊倒了。我背后是每层楼都有的、钢质的垃圾桶。我推倒了它。那揿铃桄榔像是钟声一样,在整座楼里回荡。

看起来不是的。除了最深的那道爪痕,零星还分布着其他稍浅的,似乎它胡乱抓了好几下。我以我的经验作了唯一的猜想:有什么东西,在把留下痕迹的那玩意儿,往下拖。

任兴这时候打量了一下我们寝室,说我这里凉飕飕的。我被他一说,建设了十多天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崩塌了。我见四顾无人,把我刚遇到我室友时候的事情告诉他,他放文件夹的动作都变慢了,“哦?”

他居然在跟我开玩笑。

说到这里,警察打断了我,他说我太罗嗦了,能不能讲得快一点。他明明自己就在笔记本上写“私生活混乱”,还怪我没有提供有用的信息。我是尽可能地还原老楚的生活,因为谁知道这是不是情杀呢。

我们这儿都是上下铺,总共六个铺位,我睡离门最近的下铺,上铺都乱七八糟扔着我的短裤什么的,有些冬天的大衣我挂不下,也常年扔在上面。我也不知道那哥们怎么就选了上铺,不过其他床位也都被我用来放杂物了,也许他觉得衣服比较好收拾。果然他把衣服都丢我床上了。

“你……”

“你不对。”我室友很有耐心地说了一遍,“不跟他一块儿。”

“……”

他一脸循循善诱地把鸭血粉丝汤凑近到我鼻子底下,“不跟他一块儿,就喂你吃。”

我在你心目中也太廉价了吧!果断打翻啊!

我室友眼看鸭血粉丝汤飞走了,愣了一下,回头瞄了眼我的脸色,走过去把泼在地上的粉丝用手捡起来,重新装到碗里,又回来塞我手里。我艸,都沾着土沫子好么!还看见一条蚯蚓在里面钻来钻去!

“脾气真坏。”他有点无奈地看着我说。“快吃吧,会饿。”

我思忖了半晌,还是老实告诉他,“人是不吃倒在过地上的脏东西的。”

我室友果断把鸭血粉丝汤倒进一边的垃圾桶,“呵呵,我逗你玩的。”

呵呵你妹逼!你分明就是不知道啊!柳同学啊柳同学,今天你完全玩脱了!

柳同学情知穿帮,依旧一本正经,只是肢体语言暴露了他的坐立不安。他在我周围游走了几圈,突然隔着病号服抹了一把我手臂上的血:“你受伤了。”说完,把我的袖子撩高,顺势低下头舔我的伤口。

这些天来,我已经大致领教过他的习惯与思维,知道他对于人情世故所知甚少,基本上没个人样了,所以他做出什么事情来,我都不会像从前那样诧异。但是看着他蹲在地上认真地舔我,还时不时抬头与我是四目相交的样子,还是觉得害怕。简单来说,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作出这种事情,我先会想到的是下流淫肆,但是我室友的眼神虽然深邃,却没有故意的遮掩,使得他做这种事,看上去只是和吃饭走路一样,只是本能。

我越不敢去揣测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被他舔一通,火辣辣的痛感就消失了,但我还是在室友的坚持下,做了一下简单包扎。后来我说要出院回学校,不想呆了,我室友就跟我回了一趟住院部拿衣服。心内科的医生原本想让我做个ct,后来看劝不动,就随我们去了。

我现我那一层的病床基本上全空了,没空的那几个不是在睡觉,就是混混沌沌,视线没有焦距。我问医生我们学校的同学上哪儿去了,大夫很无奈:“因为病机制不明,测出来各项指标也正常,有二十几个学生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回学校。只不过他们在没有办理出院手续的情况下出院,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大困扰。”

我感觉到指尖一阵冰冷。我猜想就是刚才在大厅里围拢我们的人。当我直视着他们的时候,清楚地认识到他们背后只有一双眼睛,他们的动作、表情、神态都属于同一个人,或者说称呼它为“人”已经不合适了。我知道我的那些同学已经生了某些质变,但是不知道那些质变会持续多久。而现在,他们像是散入大海的水珠一样,消失了。他们就潜藏在我的身边。

“名单给我。”我室友突然说。

我一愣,明白了他的用意,有名单我们就知道应该防着哪些同学了。

见医生疑惑的表情,我拦下室友说,“是这样吧,我是校会的,你把这些人的名单给我,我回去与他们做一下沟通,让他们早点回来把手续办完;或者我们内部讨论一下,也许会统一办理。”

大夫也确实需要一个人与学生接头,就把名单给了我室友。

本来我室友是想走的,但是我又多问了一句:“那靳穆呢?”

医生略欣慰地说,“他现在已经醒了,但是情况不是很好。你也是他的朋友?他的人缘挺好的,来看他的人很多。有几个你还守在他病房外面不肯走呢。”

守在靳穆病房外面不肯走?

我依稀记得,当时是因为我想见靳穆,然后章立天那批人迫不及待地围堵了我!

而正是靳穆在梦中找到我,给我看了那一切,告诉我有一些人被附身。

我回过神来之前,我室友已经立马大步流星地越过医生,三两步跑上了楼梯。我直觉他比我知道得多,他那么紧张一定是有事,因此也跟了几步,然后想起来不对,退回来问医生:“靳穆的重症病室在哪一楼?”

“六楼走到底。”

我到重症病室的时候,我室友已经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了。我跑上去跟在他身后,现守在靳穆身边的是我下午碰到过的那群人,手上还捧着花。他们看到我俩气势汹汹的,都很诧异的模样,“你们也是靳老师的……”

我只能讪笑,“是同学。”

他们与我客套了几句,我室友则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兴趣缺缺地跟我说,“走吧。”

“等等,我想见见靳穆。”

刚好护士从里面出来,“病人的情绪还算稳定,不过探望时间不能过长,影响他休息。”她对了下手表,“最多半小时。”

半小时,够了。

我们是排在那群热情粉丝的后面见到靳穆的。我室友看到靳穆的一瞬间,表情就变了,又变得十足邪气,但是他很快恢复了淡定,百无聊赖地站在窗前,看窗外的风景。我则在靳穆身边坐下,为见到梦境中那张清秀的脸而激动不已,千言万语会成一句:“……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