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这样说,我也坚持要照,他根本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经历了什么。磨了他很久,他都不建议,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我室友话了,“照。”

然后,他以一种他这幅尊荣根本达不到的外科医生般的精准,把塑料叉子插进了我左边最后一根肋骨起始的地方,开始切割……

妈逼,我居然还要靠他是臭咸鱼味的来安慰自己!我已经绝望到了什么地步?

所以那个杀死老楚的东西,现在很有可能就在我的头顶上。

如果我自己猜,我会猜是那种只有四指的动物,三趾朝前,一趾朝后蜷在手心里。我知道这有点荒诞,不过任兴没有笑我。我想象着,那个晚上有什么东西,拽住我们的网线,网线拽断了之后,又疯一样地扒住我们的墙。

然后就坐在我寝室里对我问话。我把春晓的事原原本本和他说了,还把那块血渍指给他看。他问我春晓的具体地址。我不知道她住哪儿,只知道春晓半年以前就在学校东门一餐馆里打工。他公事公办地说,谢谢我配合。最后整理笔录的时候,他多瞄了我几眼,“你怎么总是遇到这种事儿?你是不是天生招邪?”

他看我吓得够呛,突然哑笑了一声,然后他就摸了一把我的脸,“我也摸过。”

后来我就觉得老楚他有点过了。他好像一夜之间就丢掉了他的书本,全身心扑入了强撸灰飞烟灭的行业,有时候几个兄弟围在一起看片,透过他的镜片我都能感觉到他饥渴而闪烁的目光。我说这也太裸吧,看个片要不要这么心无旁骛,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这操来操去的,有必要从早看到晚?审美疲劳审美疲劳,何况的人体也不那么美,是不是。

我心想这不可能啊,这种时候是入室行窃高期,我不可能那么不小心,我哪有可能房门大开着就走,柜子里还放着我电脑呢。不过心里还是有点犹豫的,细细回想早上出门前的情况,思来想去,还是关门的,所以就怕是有人撬门。

我怀着一种被抛弃的绝望打开了沉重的旋转门。

门外的走廊很干净,很白。

但是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我现在低头拣到一张报纸,上面写着丧尸入侵、人类毁灭,或者在透过玻璃门的另一面,看到一大群手舞足蹈嗷嗷乱叫的丧尸,啃噬着少女新鲜的肚腹,我也不会太意外。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白色的灯管,白色的通道,白色的病房门,一切都是纯白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病房门的后面,也都没有人。通道是封闭的,我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有些病房门开着,我只要走进病房,走近那些窗台,就可以看见,可是我不敢。我只敢偷偷瞄着里面,窗外一片漆黑,好像是深夜。而病床床头柜上的外卖打开了一半,一次性筷子拆开了放在一边,被子向一侧折叠,好像病人只是起床去上个厕所,下一分钟就会回来吃他的夜宵。

接连几个病房都是这样。生活化的场景被切断了。病人离去,再也没有回来。医生也是如此。他放下了开了一半的处方单,还从容地摘下了眼镜。他们去哪儿了呢?

我一个人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幽魂,战战兢兢经过了护士台,护士台上砌了杯茶,用的是电磁炉,茶在冒着热气,电磁炉却熄灭了。

我蓦然想起昨天半夜四十三分,时间在我面前骤然停止的那一瞬间。

又一次?

我下意识地去寻找钟表,没有找到。

这个医院里,这一层,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显示时间的东西。这很奇怪。不止时间,日期都没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现在更害怕了。

我打算继续往前走,从走道中央的楼梯下楼,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可是我刚抬步,突然之间,我右手边的护士台,电话响了。

我吓了一跳。这个地方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连呼吸声我都觉得吵,然后它突然铃铃直响,我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我很害怕电话铃声会惊醒什么可怕的东西,大气都不敢出,只当自己不存在,在原地激灵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才现似乎除了电话铃声别无其他,才敢稍微有所动作。

我找回点理智,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在这种场景里了,那这个电话肯定是打给我的。

我虽然胆小,不过还颇看过几篇恐怖片。我傻我才接他,天知道这电话线对面是什么东西,会不会顺着电话线爬出来。

于是我埋头就走,权当自己是路人甲。

我又走了几步,电话没声了,很安静。

然后什么事都没有生。

我生生顿住,不敢走。我有点奇怪。因为医院现在很奇怪,而电话就这么正常地“打不通-挂掉”,让我有种它要大招的感觉。

我等了一会儿,什么事都没有生,战战兢兢地继续往前走。等我走到护士台之后头一个病房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这一次,不是从护士台传来的,是从离我最近的那两个病房里,同时。

靠,我就知道不会有那么好的事,在这儿等我呢。

我终于想起来跑。这两个电话此起彼伏交错的铃铃声让我觉得在催命。

但是,随着我快跑,整条走廊以我为中心,开始响起无穷无尽的电话铃声。每个病房里的电话都响了。这一层就瞬间变成一个没有接线生的电信中心。每一台的铃声都一样,但是响起的时间是错开的,起初杂乱无章。但是我越是不接,那铃铃、铃铃、铃铃的声音就开始合流,频率越来越接近,最终变成整齐划一的共鸣,震得我整个人都快要崩溃。

我知道我大概是跑不掉了。

我不敢推开任何一间病房去接电话。所以我退回了护士台。我伸手出去拿听筒的时候,全身都在抖。

我接起来,没有马上听。但这一层楼的其他座机,全都不响了。

我把听筒放到耳边。对面没声响。我知道这也是在大招。我已经准备好听到任何地方的任何声音。

但是没有。没有我想象的鬼叫或者低沉的絮语。我大着胆子听了半天,竟然还微微听到人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很急促,甚至像是在喘,似乎跟我一样紧张。

我第一反应是:难道是我室友?

我立马喊他:“小柳!小柳!”

对面似乎顿了顿,喂喂两声。

我有点失望,不是我室友,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不过是人我就放心了。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他:“这医院是……”

他急切地打断我的话,“快下来,我在下面等你。”

然后挂掉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我看了看听筒,把它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