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难耐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从木屋屋顶的缝隙中钻将进来,洒在两人的头上身上,映得柳维烈原就苍白的脸色分外没有血色。九娘看得渐渐有些怕,忽听他道:“我问你,若是你不顾生死地为ฦ别人拼了一回命,到头来却觉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们抛头洒血,你会怎样?”九娘面露疑惑神色,反问道:“替人拼命,难道不是你自己愿意的么เ?”柳维烈一怔,点了点头,道:“若在当时,确是如此不错。”九๡娘笑道:“自己豁出命去干的事情,若要叫我知道是全白做了,那我宁可就此死了也罢。”柳维烈咧嘴一笑,笑容之中满含苦涩๳,仰头叹道:“当年的我便是如此。”他郁结在心中一年多的种种,今日຅忽然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只想寻一个人诉说一番,不论这个人是不是听得懂ฦ,是不是能理解他。他从山阳抗金说起,滔滔不绝地直说到了海州兵败,给郡主抓来当了驱丁,除了略去自己้的来历不提之外,把过去的事情一字不拉地倒了出来。这一年来他并非心死,只不过是对自己努力拼搏的目的感到迷茫,对自己้力图拯救的人民感到绝望。正因如此,也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与其这般毫无目的地活下去,不如索性死了更好。这满腹的迷茫与绝望,在一瞬间尽数倾泄出来,冲垮了他心底高高竖起的堤防。说到伤心极处,面颊肌肉不由á控制地抽搐,牵动得那条数寸长的伤疤如蜈蚣一般扭曲起来,煞是怕人。九娘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此刻的柳维烈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因此她只是听着,听着,一直听到了东方白,听到了旭日初升,听到了高洪升派来的人将他们两人装ณ进囚车,运送进中ณ都城里去交给郡主ว落。柳维烈虽然在城郊做了一年多的苦役,这却还是头一次见到中都的样子。他并没心思观看繁华的街道,只是想着待会那郡主ว不知道要怎样为难自己与九娘?说也๣奇怪,她堂堂一个ฐ郡主,不仅男扮女装地随军出征,还特地将自己虏回来当作奴隶,既不许他死,又不让他好好活着,究竟是安了甚么心思?一路上胡思乱想,很快便给押到了兖王府外。郡主是已故兖王的小女儿,当今皇帝ຓ的侄女,当年兖王在世的时候,与皇帝的兄弟之情便甚笃,兖王病逝之时,皇上甚至为ฦ他停了元旦受贺,连外国使者都是令臣子代为接待的。这郡主从小到大便深受皇帝宠爱,仪仗比于公主,平日຅有求必应,四处胡闹也๣没人敢理。这兖王府是兖王死后皇帝替他的遗族修建的,说到底,也๣就是为了小郡主能ม过得舒服些。直到เ晚间,郡主才亲自提审他们二人。柳维烈这一次学的乖๔了,一上来便直言否认与九娘有半分苟且之事,那高洪升纯是垂涎九娘的姿色而不得,这才生此恶计。郡主哑然失笑,指着九娘๤道:“高洪升垂涎ๆ她的姿色?”柳维烈瞧瞧九娘,觉得自己这话确乎难以服人,硬着头皮道:“不论如何,江氏女子总是无辜被冤,你要打要杀,冲我一个人来。”郡主笑道:“好,好。从前你在海州ะ,可不也是这般替别人扛下来的么?他们又是怎么对你的?”柳维烈心里一颤,那日的荒唐情景,又在他的眼前浮ด现。他摇摇头,似乎要甩去那些令他动摇的回忆,大声道:“不用你管。总之一切全是姓柳的做下的,请你不要无故连累旁้人。”郡主笑了起来,道:“你愈是护着她,我就愈想连累连累她。”说着走下座位,伸手掀起九娘下巴,口中啧啧有声,道:“小女子生得不难看啊,怎么如此肮脏?”令人打来一盆水给她洗脸洗手,又取了自己的脂ฦ粉,亲自给她描眉弄妆。九娘本不丑陋,只是祖父为了保护她不受男子侵害,平日总将她的脸蛋弄得脏兮兮地如同花猫一般,此刻洗干净了,又涂ิ抹些胭脂水粉,当即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几乎变了另一个人。柳维烈看得有些呆,一则是九๡娘丑小鸭变天鹅确实令他有些许意外,而更多的却是惊愕不解:这种时候给九๡娘化起妆来,她脑子里究竟在想甚么东西?郡主在九娘๤脸上涂抹一番๘,取过镜子来放在她面前,笑道:“瞧,这样多好?女人就是要好好打扮,才能讨得男子欢心。”脸色蓦地一变,恶狠狠地咬牙道:“才能叫那些臭男ç人为你争风吃醋,打得你死我活。”柳维烈毫不明白她在说些甚么,只见她捧着九娘的脸蛋端详半晌,忽然从腰间拔出匕,向九娘脸颊上划去。柳维烈吃了一惊,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郡主怎么随时随地都揣着刀子?还没反应过来,九娘脸຀颊上已经现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这一下连她也怔住了,过得片刻才觉疼痛,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郡主格格娇็笑,一面笑,一面抚着九娘下巴上流下的鲜血,柔声道:“这样子才配你的情郎,是不是啊?”柳维烈虽然早ຉ知郡主心狠手辣,可是看到这种情景,仍是不禁毛骨悚然,暗自打个寒噤,心道这女人已经疯了。忍不住怒道:“我实在不懂你恨我些甚么,但你心里恨我大可以冲我来,却又何必再二再三地折磨我身边的人?”郡主冷冷一笑,道:“你当自己好本事么?谁说我恨你了?好不知羞!”神情古怪,喃喃低语道:“我恨的又岂止你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