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儿真好,我真羡慕你们,”枚少爷的苍白脸上忽然露出苦笑来,他带着渴慕地叹息道。

觉新对她苦笑一下,低声说:“凭良心说,我不配算好人。我对不起别人,我还对不起自己้……”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的一句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众人又把芸拥进周氏的房里。周氏正在房里等候她们。芸向周氏请了安,周氏让芸坐下。起初全是周氏跟芸谈话,她向芸问起一些周家的事情。她一面说话,一面摇摆着她的丰满的大脸຀。

觉新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他怜悯地说:“你今天说过两次了。”

“你不晓得?花园里头出了事情……”淑华刚ธ说了两句,忽然看见一个ฐ人从里面飞奔出来。这是她的堂兄弟觉英。他跑得满头是汗,头发散乱ກ。她大声唤道:“四弟!”但是他不理她,仍旧ງ向着外门跑去。

琴故意称赞淑贞道:“究竟还是四表妹乘,四表妹懂ฦ道理。三表妹,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觉新抬起头,他的身子在活动椅上转了一下。他一把抓起觉民的左手紧ู紧地捏住。他痛苦地对觉民说:“二弟,你叫我怎样办?”

这一天觉新同枚少爷还见过好几面,但是他却没有机会跟枚少爷多谈几句话。这个ฐ年轻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他的脸຀上带着喜色,这使人会想到他心里高兴。然而这笑容是模糊的,另外有一层薄雾罩在那上面。别ี的人只见到喜色,单单觉新看见了薄雾。

但是如今已经太迟了。觉新知道自己不能ม给枚帮一点忙,空话更没有丝毫的用处。所以他把话全藏在心里,它们就扰乱了他的心。他觉得自己装满了一肚皮的愁闷,无法吐一口气,他就用酒来浇愁,不仅浇愁,他还希望酒能使他遗忘。客厅里的情形跟一年前๩的太相象了!多注视一次就使他多记起一件事情,一个声音或者一张面庞。他的瘦弱的身子载不起那么เ多的回忆,那么多的悔恨。他需要遗忘。他需要使现实变为模糊。他需要让自己被包围在雾里。

觉新า在席上默默地喝着酒。周围的人对他都变成陌生的了。他有时回答别人的问话,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觉得间有点沉重,觉得席上的人都长着奇怪的面孔,又觉得脸发烧。他知道自己有些醉了。但是他不能够退席去休息,而且他还要料é理一些事情。他便极力支持着,也不再举起面前的酒杯。他勉强支持到席终人散的时候。这所公馆又落在宁静里。他听到周老太太和周伯涛夫妇对他说道谢的话,又听到二更锣声,他知道现在可以告辞回家了。他的继母周氏已经吩咐了仆人“提轿子”。等到轿夫预备好了时,他便和周氏、淑华两人坐在三乘轿子里,出了这个使他记起许多事情的公馆。

觉新一回到家,便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第二天他起得很晚,一天都不舒服,下午也没有到公司去。正好琴来高家玩,他便把她留下,又去请了芸来。淑华、淑贞姊妹自然也来聚在一起。他们在花园里玩了大半天。觉新还叫何嫂预备了几样精致的菜,傍晚他们再加上从学校回家不久的觉民便在觉新的房里吃饭。饭后他们就在这里闲谈。他们除了觉民,他早回到自己้的屋里预备功课去了谈到เ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事情,愈谈愈兴奋,一直变到夜深,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早晨,太阳光把觉新的房间照得十分亮。觉新坐在写字台前。他刚刚收到觉慧他的三弟从上海寄来的几本新杂志,正拆开包封在翻看它们。淑华陪着她的两个表姐芸和琴揭起门帘ຈ走进来。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大哥,你好早!”

觉新า站起来,迎接这两个客人。他回答淑华道:“你还说早,送信的都来过了。”

“信?二表妹、三表弟有信过吗?”琴连忙问道,她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没有信。三弟寄了几本新杂志来。大概过两ä天就有信来的,”觉新答道。

琴瞥见了放在桌上的刊物,她便走去拿起来,先看了每一本杂志的名称和目录。后来她翻开一本杂志,看了印在封面背面的目录。她念出一个ฐ题๤目《俄国女革命家苏菲亚传》。她接着又激动地说:“这是三表弟写的,这一定是他写的!”

淑华和觉新า都争着去看那本杂志。淑华接连嚷着:“在哪儿?”芸也怀着好奇心去看那篇文章。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他写的?这是一笔名,”觉新惊疑ທ地说。

“他写文章常常用这个名字,我知道,”琴得意地说。

“给我看看他写些什么,”淑华急切地说,就伸手去拿那ว本十六开本的杂志。

“等一会儿给你,”琴拒绝道,她拿着这本刊物,翻开一页又一页,忽然停下来,兴奋地念着:

她在我们的阵营中ณ过了十一年,她经历过不少绝大的损失,全盘的失败,但她从来不灰心。……不管她如何刻苦自励,不管她如何保持外表的冷静,实际上她却是一个热情的天使。在她的铠甲下面仍然有一颗女性的优美的心在跳动。我们应该承认,女人比男ç子更赋有这种“圣火”。俄国革命运动之所以有宗教般的热诚,大半应该归功于她们。……

琴激动得厉害,声音急,而且发颤,她自己的感情被那些话控制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