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十六年春分台北古亭区
植物园往北走，在日据时代是属于日本达官贵人的宿舍区，所以留有好几排灰墙高筑、庭院深深的大宅，如今拨给了政府高级官员，还不时有宪兵和警察站岗巡逻。
然而，其中也散布了不少低层职员的房舍，狭矮的日式建筑，一间紧挨一间的群集，加上后来人的添盖及阻隔，原本已够窄的巷道更加蜘蛛网般复杂混乱ກ，常常有很多人进得去出不来，在里面绕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敏贞也是过了好一陈子才摸熟ງ路径。
她一手提着用草绳绑着的猪肉、蔬菜，一手拾着四只鸡蛋和白面线，小心地注意着地上漫流的水渍。
这一餐花了她九块五毛，算是奢侈了，这笔钱若以她平常的方แ式用，是三天的伙食费呢！
但今天是她二十一岁的生日，说起来是她可怜母亲的受难日，没什么เ好庆祝的，偏偏智泉和美琴两ä兄妹起哄，她才不得不依故乡的习惯，煮锅鸡蛋面线来表示一下。
笔乡…她已经离开整整两年的地方，话题似乎很遥远，但那ว里的许多人和事，仍在她内心隐隐作痛着。
她拐进一个窄巷，尽头是个门已拆掉的入口，她低头避免撞到เ横斜ฒ的梁木，眼前豁然开朗的是铺青石板的日式庭院，抬头可见丽日晴天、白云悠悠。
可惜院子早ຉ已经荒废，只有石缝墙隙恣意长着一些没人理花乱草，成了大家停脚๐踏车和放置杂物的地方，偶尔可见鼠辈奔窜，惊得人哇哇叫。
这里原是法院的宿舍，分配到的人赚脏乱ກ破旧，一有办法就搬出去，再将房子出租，坐收其利，因此，附近就慢慢慢聚集了一批来台北打拚的外乡人。
这前后左右的木隔窗里到底住了多少人，敏贞并不清楚，房客总是来来去去，大家为生活早ຉ出晚归，碰上了也说不到三句话。
她和美琴全盘的那一间在右手边，窗外挂着一个生锈、也没什么เ声量的风铃。玄关纱门处有个塌了一角的小台阶，智泉正坐在那ว儿。
“你来早了。”敏贞一看到他就说。
“下午学校没有课，我在图书馆坐一下，就直接走过来了。”他一脸笑意地迎着她。
智泉是师大的学生，今年就要毕业了，他长得中等身材，眉清目秀，天生一副乐观憨直的模样。他总让敏贞想起绍远，他们两个ฐ都充满农家子弟奋发向上的努力和决心，只是智泉没有那么令人不安的深沉和野心。
“美琴不知道你会早到，所以还在店里赶客人的衣服呢！”她边开门边说。
“没关系，我今天是来见寿星的。”智泉一踩到เ地板，地板就发出吱嘎声“我好像又变重了，音响效果愈来愈大。”
有几段地板是裂开又钉的，平常走路都要痹篇。
敏贞拉起窗帘，天光照ั进，马上显出屋内的寒伧。几坪不到的小空间内只有自搭的长桌、一个绣架和两张椅子；晚上她们就睡在有纸门的塌塌米小室里，像极了长方แ形的箱柜。
由á于女孩子的洁浮巧思，智泉仍觉得这屋子很美。墙上贴着敏贞在旧书摊习的仿画、美琴的女明星海ร报、窗帘上的蕾丝、编织的小玩意，还有瓶里的几朵白花总散出一股淡淡的诗情画意。
而敏贞就是其中ณ最雅致的诗，最美丽的画。
他一等她回过头；就把藏在身上的两ä样礼物拿出来。
“你还习东西做什么？”她眉头微皱地说“也只不过穷学生一个，干嘛ใ浪费呢？”
“一年难得一次，怎么叫浪费呢？”他见她不动，干脆自己้打开第一个小巧的贺纸盒“生日蛋糕！平常舍不得吃，今天借你的江也来洋派一番。”
他看着涂着奶油的小蛋糕，不知该高兴或生气，她实在不愿意智泉这样破费。
“那是大家有福同享。”他又拆了第二个包“这个是专门给你的。”
当他拿出那本欧洲画ฑ册时，她看傻了眼，简直无法相信。
“我很早就注意到了，每次去逛书店时，你都爱翻这本书。”他献宝似地说：“所以我就下定决心要习来送给你。”
她哪是爱翻这本画册！她根本不在乎梵谷、莫内、高更，她只是想着绍远，想着他一直无法送出的书。她两次用冷嘲热讽的方แ式拒绝，他都默默承受。
她以一种莫名的心情在书店看，看追忆的味道。而她曾经拒于千里之外的东西，又怎会想再拥有呢？如今看到簇新的画册在她桌上，感觉竟是痛苦，恨不得它马上消失！
“谢谢你。”她强颜欢笑地说：“我们该生火煮面了！”
“你好像不高兴？”他察觉有异地说。
“怎么会呢？只觉得太花钱了。”她振作情绪说。
屋内没有厨房，生火、洗菜都在外面。
她清理菜肉，智泉就帮忙煽๓火炉，等一切就绪再搬回里面玄关前的小空地炊煮。
智泉一向吃学校敏贞和美琴大都吃店里，这样动锅动铲的情形也不常见。
当汤面发出诱人的香味时，美琴回来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