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愕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撤往哪里，而且是放弃伤员——再退两ä步我们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一路滚进怒江，其他人像我一样愕然。
我推了阿译一把，低声地附耳：“请你今天说句有用的话。”
现在迫击炮照明弹升空了，它久久悬停在空中，照耀着与土地同色的我们，看上去我们中间已经没有活人。
郝兽医只好干涩地笑笑，但我们中自有脸皮厚的家伙，不辣毫不介意地把那ว箱饼干捡了回来和我们分食，一边还要忙活和迷龙打嘴仗，“迷老板，有罐头一人打赏发个呗？”
我问他：“你怎么不念南无阿弥多婆夜了？”
死啦死啦抬头看着我，“你也这么觉得？那也许是我们在撤退。”
“你也不像个军官，军官不该这样损嘴德。阿译也不像军官，军官不该那样没用。可在我撤了你之前，你还真是连长，阿译现在还是营长。”
龙文章的回答简直是敷衍，“前边。前边。”
外头传来死啦死啦的大叫声：“立正！长官驾到！”
我只好沉默，现在他最大，怎么做他说了算，你能怎么办呢？
迷龙学了乖，蹑手蹑脚改了潜行，并且发现用机枪也是能砸死人的，他枪上肩，从地上捞了根粗大的树棍。
迷龙乐่了，“那ว倒挺像你干的事。”
追赶我们的日军终于在林径上出现，正像我以往经验中的一样，他们拉的是三角队形，轻装步兵在前方搜索，一组轻机枪和一组掷弹筒在后边掩护。我只能看到第一个轻装组，另外的支援兵都在林中和雾里，我们看不见他们就像他们看不见我们一样。
迷龙点头，“嗯哪。”
滇边的云层让人有能ม踩在上边步行的错觉，它们自成世界ศ。
康丫哈着腰，“康丫，山西大同。打过仗。第十七整理师运输营准尉副排长。”那家伙谄媚地笑，“长官，我可会开车。”
我说：“兽医，你真以为他们知道这里有多少头人吗？”
虞啸卿和迷龙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像是枪尖对上了一头睡狮。我几乎肯定虞啸卿是赞赏地看待这件事情——然后他把枪扔还给张立宪，再也不看迷龙。
老头儿现在真是难为坏了，作为ฦ我们中穿军装的一个ฐ老百姓，他一向比我们这帮兵油子更遵守规则ท，“我怕我刚走，你们也走了，我怕掉队——你说除了你们我还认识谁呀？”
阿译受了不辣的刺激，他总是瞻前怕后地渴望着壮怀激烈。天地为炉，阴阳为炭，造化为ฦ工，我们其中的人总是时不常地要。
迷龙也不知道在指着谁大骂，所以我们只好认为他指着每一个人，“熊样！去的是一副去的熊样！不去的就一副不去的熊样！”
郝兽医揶揄我，“咋就突然想起人事这出来了呢？”
豆饼扒拉指头数，“十九……二十个！”
要麻舔了舔仍带着油光的嘴唇，“川军团全死光了撒。我哪认得啥子连长啰。嗳ã，我认得你个ฐ瓜娃ใ子，嗳，你讲的莫不是你自己吧？跟我们咱妹子称哥叫妹的不安好心嘞。”
我拔起了要麻身边的刺刀，要麻“嗳”了一声。“自己人打架，别ี用刀子。”我压低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迷龙疯劲儿已๐过，看起来又回复了意兴索然，这时候他又成了遥远的，可畏的，“走啦走啦。天下可没不散的席，好肉都让畜牲吃啦。”
“做得出来。记得上周有个ฐ逃兵杀了禅达一家三口吗？活得不像人样，还选个缺八辈子德的死法。为ฦ了不那样，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是孩子气。”我安静地看着老头，老头儿打了个寒噤。
迷龙把头伸到了锅上，将整颗脑袋浸入了锅里冒出的蒸汽。他向康丫伸手，康丫愣着，迷龙伸手拽走了康丫手上充作筷子的树枝，在他堪称暴戾的眼神下所有人都坐着没动，然后他伸手打开了至今还没人打开过的锅盖。
要麻对着不辣屁股上一脚踢开了他，对白菜这种东西我们用不着刀子，要麻把白菜直接手撕入锅，蛇屁股在后边急得用菜刀直比划，“味道坏啦！”
我奇怪地瞧了瞧他，一副“老子一条腿由你造，还敢要钱”的表情。
“没哪个要来啊。跟我哥乱跑。爸爸妈妈走得早，家乡没人了，我就跟川军团走，我哥到个地方，就在驻地外找地方给我安家。他也是中尉，他连长去年死了，他是正连长。他管好多人。”
每个ฐ人嘀ถ咕或者不嘀咕着所包下来的那个微不足道的份额，顿做鸟兽散。郝兽医看见我颇为ฦ费劲地起身，拉了我一把，“上我那儿，看看你那腿。”
我非常清楚此战宜乎速，不能给人反应时间。我迅速拉上了我的裤ไ子，在一干人等哑口无言时，我沿着青石路面迅速走开——当然，我挟着那捆粉条。
他那边发生了一件小事：迷龙终于不耐烦李乌拉的磨唧，在一声暴骂中转过身来，用肘弯夹住了李乌拉的脖子，在他后脑上狠捶了两下，并且还没忘了对羊蛋子下一步行动的分派：
永远是这样的。一群你看不上，也看不上你的粗人一再挫折你的希望，最后他们和你的希望一起成为ฦ泡影流沙。在经历四年败战和几千公里的溃退之后，我的连队终于全军尽墨。
说着他就色迷迷回头去瞄他老婆的腰肢，以至死啦死啦在队伍外瞄着他，琢磨是不是该杵他一记。
迷龙今天归心似箭，想回的地方不是东三省而是禅达。迷龙不再想他身边再没有活着的东北人了，我猜他现在最想的地方แ就是禅达城里的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