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爹吧。
聪明人就回来当了三县天太爷。
就是丢点粮食丢了点钱，丢个公章丢â了一件袄，该找的贼也都找到了。赵德全是想在死前还给他媳妇一件红绸袄，娶人家时候应了下来的，可现在，自己儿子都要成家与立业，那ว承诺还没有兑现的影。人得热病快死了，还欠人家一件绸嫁袄。一念间，就走上贼道了。赵秀芹，说让她凭空侍候别人她就吃了亏，她是理当偷那一些粮食的。这也就有了新规矩，让赵德全把袄还给杨玲玲，让赵秀芹和她一块烧饭的另外俩女人，还是烧着她们的饭，但别人每月都要从家往这兑米、兑面、兑杂粮，她们就不用兑粮了，白烧白吃就行了。然后对所有的病人们，规定谁再有了脚快手长的事，你就回你的家里去，就病死在你家的床上去。
我爷说：“德全，那袄真是你拿的?”
他就说：“你看到我脸黄就不用再抽了。”
爷就直直盯着李三仁，像看一个他第一次见了面的人。看一个他先前不曾见过、压根儿不曾认识的人。到末了，我爷就又问：“三仁，你说咋找吧。”
鼓鼓胀胀的满，像一个ฐ热水袋里灌满了水，一动一摇晃。在那灰漫漫的田野上，散着甜浓浓的血腥气，像刚下树的嫩枣煮在水里的味。从李三仁的胳膊弯里拔了针，把那血袋收起来，我爹给他一百块钱的血浆钱，李三仁接了那钱说：“还找吗?”
两个人也就分手了。像朋友一样分手了。后来那血头就成他的朋友了，就总是把针管扎进他的血管去采血。
叔就把玲玲试着抱住了。先抓了她的手，后来把她抱住了。像抱一个找了半辈子家的羊羔儿，紧紧ู地抱，怕她反悔跑了样。她也由他抱，往他怀里轻轻地偎。夜已๐经快要深透了。深透了天便要明亮，就要到了第二天。平原上这个时候的静，能听到夜气的流动声。背阴地上积的雪，这个时候要往死里冻。雪冻声，像无数无数的冰粒在天空走动着，微细细地撞到楼ä墙上，跌下来落到我叔和玲玲的身子上，和周围的地面上，哗哗哩哩响。
走近了，是个ฐ人。
贼和老鼠样，满着校园跑。这就不能不管了。天黑前我爷把所有的人都叫到那两间教室里，让大家都坐下，可大家很少有人坐下来，便都立站着，我爷也就大着声音说：
我爷就瞟着台下的人。
冬天一到，庄里又死了一个压根没有卖过血、却也得了热病的人。她叫吴香枝，刚过三十岁，嫁给丁跃进时还不到เ二十二。那时候因她长得嫩，人小胆，看见血就昏在了庄头上，因此男人娇着她，就自己卖血卖死也不让她去卖。可现在，她男ç人卖了血，还活着，她没卖过一滴却得了热病死掉了。几年前，她的奶汁喂过女孩儿，她的女孩先她有了热病死掉了。这就不得不信热病这样、那ว样的传染了。就都哗哗地搬到了学校住。
爷像从梦里醒了样，从我爹身上站毫来，木呆呆地立在人群里，望着躺在灯光里的爹，低声嘟囔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我爷就从人群前边站起来：“有啥事?”
也就开始了。
人家说：“真有新药呀?”
这样儿，丁庄就卖血卖疯了。平原上就卖血卖疯了。十年后，热病连阴雨样落下来，卖过血的人他就都染着热病啦。死个人就像死条狗，就像死了一只蚂蚁了。
医生让邻庄的人也都到丁庄来卖血，丁庄的街上就川ษ流不息，络绎不绝了。庄街上也就多了两家开饭馆的丁庄人，多了两ä家专门卖盐、卖糖、卖补养的小铺子。
那妇女又有些吃惊地望着爹，说哪能天天卖，十天、半月还不卖一次哩。不让你卖你身上还胀得不舒服，就像有奶憋着不喂给孩娃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