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吴荪甫正待言,那边门上忽然来了笃笃的两下轻叩。
“说是他的事情不久就完,就要回到上海来了。”
“啊唷……”
冯云卿看见女儿不在场,心里就宽了一半。显然是女儿对姨太太取了攻势后就自己退去——所谓“坚壁清野”,因而姨太太只好拿小大姐六宝来泄怒了。
“三先生看来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佩珊!佩珊!——珊!”
劲风挟着黑烟吹来,有一股焦臭,大概是什么เ地方又起火了。
孙王两位谦逊地笑了笑,就把刚才谈起想办银行的事,约略๓说了个大概ฐ,王和甫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斜ฒ指着唐云山哈哈地笑着,又加了几句:
“芝生,刚才跑进来的那ว个穿白色西装ณ的漂亮男子,你认识么เ?他是一个怪东西呢!韩孟翔是他的名字,他做交易所的经纪人,可是他也会做诗,——很好的诗!咳,黄金和诗意,在他身上,就生了古怪的联络!——算了,我们走罢,找小杜和佩珊去罢!那边小客厅里的空气大概没有这里那么混浊,没有那么铜臭冲天!”
“快了,快了!三老爷,请坐一会儿罢——倒茶来。”
“叫屠夜壶滚蛋!叫桂长林滚蛋!”
钱巧林旁边伸出一个头来高声喊,那正是有名的矮子周二姐。但是立刻也有人喊道:
“叫钱葆生也滚出去!我们不要那ว骗人的工会!我们要自己้的工会!”
突然那ว嚷闹的人声死一样静了。许多汗污的脸转来转去搜寻那ว言的人。这是何秀妹,满脸通红,睁大了眼睛,死钉住了钱巧林。可是这紧张的沉默立刻又破裂了。姚金凤那ว细白麻粒的小圆脸在煤油灯光圈下一闪,尖厉地叫道:
“不错,叫钱葆生滚出去!钱葆生的走狗也滚出去!周二姐是钱葆生的走狗!”
“骚货!你才是屠夜壶的走狗!”
周二姐狂似的喊着,跳起来就直扑姚â金凤。两个人扭在一处了。但是旁的女工都帮助姚金凤,立刻分开了她们两个,把周二姐推得远远地,乱烘烘地嚷道:
“谁先动手,谁就没有理!”
“小姊妹!我说周二姐是钱葆生的走狗,我有凭据!她混进来要打听消息!”
姚金凤气喘喘地说,两道眼光在众人脸上滚过,探察自己้的话起了什么作用。
纷乱的嚷闹起来了,谁也听不清谁的话语。但是大家又都知道大家的意思是一样的:周二姐不是好东西!在纷乱中ณ,又有一个ฐ声音更响地喊着,那是张阿新:
“钱巧林也是来打听消息的!赶她出去!钱葆生的妹子不是好东西!”
“她还同新来厂里那个姓曾的吊膀子!姓曾的是老板的什么เ表弟!”
又一个声音叫着。于是混乱开始。这时候钱巧林她们只要稍稍有点反抗的表示ิ,就会挨一顿ู打的。钱巧林和周二姐却也没有防着这意外的攻击,顿ู时没有了主意。两个ฐ人心里明白:莫吃眼前亏。觑一个空儿,她们就溜走了。朱桂英乘这机会也就再挤进些,差不多挤到เ了张阿新的身边了。
“她们都逃走了!一定去报告,我们赶快散罢!”
胆小的徐阿姨一边挤着,一边拉直了嗓子喊,想要叫大家听得。大家都听得了,但回答是相反的。
“不行,不行!怕什么!我们还没有讲定呢!”
“明天到เ车间里举好了代表,我们就冲出厂来!罢工!”
“我们再冲吴老板的‘新厂’,冲别ี家的厂!闸北的厂全冲一个光!”
“还是先和虹口那几个罢下来的厂接好头,她们来冲,我们关车接应!”
又一个主张等人家来“冲”的急急忙忙说,恰正站在朱桂英旁边,朱桂英认得是陆小宝。
“呸,想等人家来冲,就是走狗!”
何秀妹怒叫,对陆小宝的脸上噗的一口唾沫。陆小宝也不肯退让。两ä个人就对骂了几句。
现在问题移到了等人家来“冲厂”呢,或是自己冲出去,又去“冲”别家的厂。那一屋子七八个人就分成了两派。何秀妹,张阿新她们,连朱桂英在内,主张自己冲出去。姚金凤也是这么主ว张。眼前这七八个人每人是代表了二排或是三排车的,所以她们今晚的决定,明天就可以实行。徐阿姨又请大家注意:
“快点!她们去报告了,一定有人来的!”
恰在这时候,金小妹又从人缝里钻进来,慌慌张张说她看见有七八个“白相人”在近段走来走去,好像要找什么人似的。大家脸上都一楞。只有姚金凤心里明白,阿珍已经告诉她一切了;可是她也乘๖势主张大家散了,明天到车间里再定。她的“任务”已๐经达到,她也巴望早点和阿珍碰头,报告她的成功。
雨小些了,外边很冷,散出来的人都打寒噤。朱桂英和张阿新,还有一个叫做陈月娥的,三个ฐ人臂挽着臂,挤得很紧ู,一路走。陈月娥在张阿新耳朵边悄悄地说:
“看来明天一定罢下来的!玛金还在那里等我们的回音。”
“我们马上就去!可是冷得很。衣服干了又湿!”
张阿新也悄悄地回答。朱桂英在张阿新的左边也听得她们“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