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微笑:“可不是?今夜的花神,必定是最有福气的姑娘。”
裴道珠城府深沉,这话看似真心实意,实则都是些场面话。
新า摘的白山茶,绿莹莹的叶片上残留着夜间的露水,花朵还未绽放,花枝底部系着一张洒金箔花草纸。
改嫁……
四周便都议论起来,猜测今年的花神人选将会花落谁家。
话音刚落,东南边传来温柔如春风的声音:
小侍女脸儿一白,连忙跑出去跟人解释。
她领他去后山听鹤唳鸟鸣,去水边听溪水潺潺。
除了老夫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她家女郎。
陆玑对上她清润晶亮的眼,对她的怜惜又多几分。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自私自利的女人?
萧衡瞥了眼她缠在手掌上的披帛。
他轻嗤。
书房里,萧衡又翻了一页书。
她偏过头。
萧衡睨他一眼:“观棋不语。”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萧衡捻着佛珠起身,径直去了报名处。
刚刚她们还在争论,裴道珠敢不敢来赴宴。
裴道珠跟在后面,听得快要窒息。
裴道珠在心底笑了一声。
劝说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又招来一顿毒打。
她不过是想与他重修旧好,他便是不肯,又何至于如此羞辱她?
《女诫》,是讲妇德的。
“我也好想要九爷送的金花茶哦!”
她抢回的何止是风头,还有裴道珠的未婚夫呢。
幸好没进萧家的门。
碧绿晶莹,价值不菲。
察觉到她的窥视,这青年才俊放下茶碗,龇牙一笑——
四面八方都是呼喊。
正焦灼之际,一名侍女欢欢喜喜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花神宴要开场啦,朝廷派人来接姑娘了!”
“这……”
最年长的陆玑站了出来,蹙眉望向痛苦的崔凌人:“崔家妹妹突然出了点事,扮花神之事——”
“我可以的……”
崔凌人扶着婢女的手,挣扎着站起身。
三年一度的花神节啊,错过今年,她就再没机会。
扮花神是多么体面的事,当年南国的第一位皇后就是花神出身,后面的花神不是当了皇妃就是成了顶级世家贵妇。
当花神,不仅声名鹊起,更将载入南国史册。
她唇色惨白,眼神坚定:“我……我可以的……”
无论如何也想成为花神。
带着那份风光,在万众瞩目里,嫁给心仪的九爷……
然而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
刚站起身,便双膝发软,靠着侍女支撑才没有勉强倒下。
陆玑双眉紧锁:“你身子不适,强忍着上场是不成的,得找个大夫瞧瞧。”
他吩咐随从去请大夫,又为难地望向来请人的侍女。
众人面面相觑。
崔凌人出了事,今夜的花神可该如何是好……
花神节是春天最重要的节日,百姓通过这个节日向上苍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是出了岔子,谁也承担不起。
正焦灼之际,枕星忽然道:“女郎,长公主不是说,万一崔家姑娘出事,就让您替她上场吗?长公主还赐了您花神舞裙……”
她的声音很小,但耐不住雅座寂静。
众人便一致望向裴道珠。
裴道珠满脸担忧:“虽然如此,但凌人妹妹出了事,我怎么เ有心情替她去?依我看,还是再等等,万一凌人妹妹突然好转了呢?”
雅座依旧寂静。
顾燕婉呆愣愣站在不远处。
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明白,裴道珠那句“我这一世的福分,不靠别ี人帮,只靠自己挣”,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裴道珠在的场子,怎么可能会有巧合?
崔凌人突然发病,必定是她的杰作。
她这表妹,果然不择手段!
顾燕婉咬了咬牙,对裴道珠的忌惮又多几分。
那厢,陆玑略๓一思忖,拍板道:“道珠妹妹舞姿绝妙,由你登台再合适不过!来人,快带道珠妹妹去更衣梳妆!”
裴道珠仍旧杵在原地。
她睁着一双含情眼,怯生生望向崔凌人:“不好吧?凌人妹妹会生气的。世上最有福气的姑娘,才有资格扮演花神,阿难……不敢取而代之。”
崔凌人胸脯剧烈起伏,气得小脸青白交加。
她本来打算风风光光扮花神的,却莫名其妙突然生病,苦心孤诣得到的花神人选,也落到了裴道珠的手里。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对裴道珠的嘲讽。
——裴姑娘,这花神,也不是人人都当得的,须得建康城最有福气的那ว个姑娘才能当上,是不是?
如今想来,她就像个笑话……
崔凌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裴道珠,便再也支撑不住,不甘心地昏倒在了侍女的怀里。
裴道珠目送她被送走,眼底藏着几分凉薄。
尝过从云端跌落尘泥的滋味儿,便懂得了逞一时的风光不算本事,能逞一世,那才叫厉害。
福气这东西,看得哪里是眼下?
人活百年,岁月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