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视线里几分凉薄几分讥讽,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隔着半丈远,萧衡定定看着她。
裴道珠不服:“为何不成?”
萧衡漫不经心:“办案而已。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对你有什么企图?就你这样的……”
长辈不都是劝和不劝分的吗?
顾燕婉站在抱厦屋檐下,轻摇团扇,盯着裴道珠的背影,意味深长:“荣哥,你有没有觉得,裴道珠在勾引九叔?”
棋桌旁。
不愧是裴家小娘子,明明见钱眼开爱慕虚荣,却还要对外自称淡泊名利。
得到了他的鼓励,韦朝露很兴奋,迈着小碎步跟上,继续喋喋不休地展示自己的天真无邪ิ。
韦朝露挤开两位郎君,好跟在萧衡身侧。
裴道珠抬起丹凤眼,坐姿ู又端庄又优雅:“表姐说的什么เ话?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们呢?姑母送的衣裳十分昂贵,阿难不敢擅自穿戴,因此转赠给了母亲。令表姐误会生气,是阿难不好,阿难向表姐赔不是。”
他很满意,宛如找回了尊严:“去外面跪着,今晚不许用膳。”
萧衡弯唇:“佛家有言:‘若装饰女人,如画ฑ瓮盛粪,但观诸外相,谁知里不净’。女人不过红粉骷髅过眼云烟,所以对我而言,裴娘子,连玩物都不是。”
萧衡薄唇轻启:“曹大家所著的,《女诫》。”
谢他?
她终于重回贵女圈子的中心,终于再次享受到众星捧月的滋味儿,终于抢回了所有风头。
瞧瞧,男ç人就有这种劣根性,最见不得美人落泪撒娇,也最怜惜落难的美人,仿佛他们个个都是救世主。
裴道珠脸色清寒。
阿翁活着时,曾为ฦ她订下一门显赫亲事,可惜后来对方嫌弃她家族败落,毫不留แ情地退了婚。
他默了默,低头行了个退礼。
灯火摇曳。
萧老夫人注视着风神秀彻的小儿子,突然心念一动,叫住他道:“阿难美貌高洁、德行出众,若非家道中落,何至于姻缘不顺?你与她皆是好容貌,瞧着倒是登对,要不——”
“母亲。”
萧衡沉着脸打断她的话:“美色不过是红粉骷髅,误人子弟而已。孩儿生平所愿,是收复疆土,为ฦ祖父报仇。只要故都一日沦陷在异族的铁ກ骑之下,只要仇人一日逍遥快活地活着,孩儿就绝不娶亲。”
他白衣胜雪,指尖挽着翡翠佛珠。
明明是遗世独立的圣人姿态,眼底却偏偏淬着浓墨重彩的坚毅和血性,而他的脊梁挺直如山,像是永远不会屈服。
老夫人的话噎ດ在了喉间。
半晌,她摆摆手,示意萧衡退下。
厅中的侍女也都退下之ใ后,江嬷嬷捧来热姜茶,笑道:“九爷争气,如今的世家大族里面,又有几个不爱声色犬马,只一心为ฦ家为国的子弟?您该为他骄傲才是。”
老夫人喝了一口姜ä茶。
风雨吹进门窗,吹熄了几盏灯火。
厅中的光影变得黯淡,挂在中堂上的九州山水画ฑ更显斑á驳陈旧。
风雨飘摇的春夜里,老人一贯慈祥的脸像是多添了几道皱纹,手掌摩挲着杯盏,却感知不到任何温度。
她呢喃低语:“报仇……他报哪门子仇……”
江嬷嬷见她如此反常,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她小声:“您放心,九爷不会知道的,当年那件事的知情人已经全部被相爷处死,如今天底下只有相爷、您和老奴知道那ว事儿。九爷不会知道的,这辈子,到เ死他都不会知道的。您别愧疚,那本就是他欠萧家的……”
……
雨水淅沥,秦淮河边的夜市却依旧繁华,火色的灯笼温暖朦胧,沿着河岸一盏盏往远方แ延伸而去。
朱雀桥边。
裴道珠孤零零坐在风雨亭里,独自对着远去的秦淮河水垂泪。
她不过是想过的好一点。
她既没有像顾燕婉那样横刀夺爱抢人未婚夫,又没有伤害别人,她只是比寻常女郎多几分心机而已,又不是没了良心,她有什么错呢?
萧玄策何至于就要对她极尽羞辱赶尽杀绝?
正伤心时,一道清越的声音突然从亭外传来:
“裴道珠。”
裴道珠望去。
来人白衣胜雪,发间编织着丹红璎珞。
他站在雨夜里,一手提灯一手撑伞,腕间悬一串翡翠佛珠,正淡漠地看着她。
萧玄策。
他竟回头找她了……
他那ว般傲气,怎么愿意低头?
裴道珠眼眸微动,暗道大约是枕星一直没见她回去,情急之下去找了萧老夫人,萧老夫人给萧玄策施压,才叫他亲自来接她。
她揪着手帕别过小脸,故意道:“我爱慕虚荣,一向不讨你喜欢,你又何必来找我?我在这里十分怡然自得,看着远去的河水,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更觉修身养性。今夜,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她非得萧衡三请四请,好歹叫她找回些体面,才愿意跟他回去呢。
萧衡被她气笑了。
见过爱面子的,却没见过如此爱面子的。
他故意道:“不是来接你回金梁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