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宣略有些尴尬，但郝青蓝ณ的坦白如此自然，好像他们已是无话不说的两个人似的。王宣很快释然了，他看看郝青蓝，给她加了点水，两ä片玫瑰花瓣像等了很久似的一下子滑到郝青蓝杯中。
窗玻璃的隔音非常好，外面的一切尽管色彩斑斓，却全都无声无息，坐在这楼上，贴近了这玻璃看，像在梦中，像永远不会醒来。
王向阳第一次打断了妻子：“你是说，这是个决定，现在只是跟我通报一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你已๐经找到……不，你是说，你要尝试……”王向阳有些结结巴巴๒。这桩婚姻ี，是他平生最大的杰作，再满意不过了，怎么可能ม是残缺或倾斜的！说实话，他并不完全明白姚一红的意思，但后者的表情使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说到了王宣的痛处：“算了，那他们为什么还总是喊我‘三号选手’，喊完了还那种样子的笑？这算什么？蚊子，就是死我也是个冤死鬼呀！”
工ื作上虽然打开了一点点局面，但这并没有完全解除王宣的心病——人们并没有因为他一些创意上的小小突破而改变对他的成见，那种淡淡的敌意和戏谑还是如影随形，最令他感到别扭的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绰号。
卧室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请进！”，姚â一红的回答出于条件反射，她的视线还是盯着镜子，皱着眉生自己的气，并暗自感叹，为ฦ什么男人年纪大了会增加风度，女人却会减少魅力……
顾不上整理有些散乱的头，姚â一红迫不及待地靠在梯子边打开影集，是啊，没错，尽管她跟“他”在整个大学期间都毫无瓜葛可惜吗，也许并不，因为那时没有，现在才会有了，多玄妙呀，命运如此迂回的安排！，但毕竟是同班同学，瞧，还真能ม找到不少“他”的身影呢！到郊县采风的、到เ研究所参观的、在食堂聚餐包饺子的，他当时多瘦呀，衣服穿得一本正经的，不喜欢笑，就是对着镜头也总是阴着张脸，哦，还有这张，他什么时候还留过中分的特务头……姚一红又看看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呀，怎么当时那么เ黑呢，还留个粗辫子，天啦，这眼镜框，粗得都能ม当拐杖了！
当然，毕竟是女人，在心思恍惚的低潮期，姚一红也会陷入不安，是否，这只是一种简单的偶然的浅层次的重逢，不带有任何暗示和指向的，他们的关系只是……？而不是……？想到一半，姚一红又会匆忙地摇着头迅地扑灭这怀疑ທ的火苗，怎么เ可能疑心呢？这是污辱“他”也是污辱自己，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存在，在他们这个ฐ岁数，以他们这种身份，他们绝不会那样地坐在一起，那样地看着对方，一直看到เ最里面的寂寞与呼唤，如此严丝合缝，如此情深意切，正是姚â一红这二十二年最渴望的精神之旅……
当然，他们的谈话内容也是与办公室电å话相配套的。他们会各自谈一些工作，谈谈书，碟子，音乐่，但一般都谈得很肤浅，点到即止，不作特别ี深入的探讨，有时还谈谈天气、新า闻什么的。如果有人无意中听到他们有条有理、缺乏็激情的对话，准以为是一对平淡相交的熟ງ人正在没话找话地闲扯。其实，这也许正是他们的本意：他们看重的根本不是谈话的内容，而是这种方式，这种互相聆听的动作，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心醉神迷、心满意足。跟年轻人不同，他们要的不是内容，恰恰就是形式本身。
王宣现在不得不从惊讶中重新礼貌起来：“请问……我们在哪里认识？”这女人眼神镇定、举止自若，从经验上看，她大概三十出头，而王宣平时很少会接触到这个年龄段的女人。
“不长，王宣，我是这里的常客，天天来这里，有一次，因为ฦ跟我大哥吵架，我一口气呆过六个小时呢……喝点吧，换换口味，你这样的年纪，应该多喝花茶。”
——很奇怪，这次的“卡嚓”声好像特别清脆响亮，似乎带着二十一年前的神秘回音，王宣呆呆地盯着黑洞洞的镜头，惊异地现他突然涌起了对母亲乳房的遥远记忆。刚ธ刚熄灭的蜡烛像哭到一半的小孩突然止住眼泪。王宣恍惚起来，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现在成了那根蜡烛了。
姚一红似乎还在等着王宣进一步的交流，比如这么些年她的忍耐，她的失落，她的挣扎之ใ类。但王宣仅仅是又点了一下头，接着便迫不及待地闭起眼睛许起愿，好像希望还能赶上八点二十这个准点。
在一阵清脆的咔嚓声之后，婴儿王宣现自己被摁到了熟ງ悉的乳头边，他兴奋起来，蹬着双腿开始噬咬姚â一红的乳房，两只小手也老练地缠绕上去，大口的吞咽带给他无限的口舌之快。他不知道，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名正言顺抱紧母亲的乳房，更不知道，是他的存在延长了父母的这桩婚姻，也是延长了母亲姚一红的精神痛苦。从这点上来看，他的肉体价值有益的和无益的从一开始就大于同龄的婴儿。
没等王向阳说完，姚一红提前挂了电å话。但做丈夫的没有生气：姚一红失态了，她挂断电话，不是不耐烦，而是不敢听下去，她生怕自己会心软会内疚会改变主意，难道不是吗？这场战争还没开始，但王向阳感到：自己最终会赢的。
办公室里的姚一红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却感到嗒然若失。
今天上午她很忙，一共只打了三个私人电话，运气都不好。
一个是给王宣的，却被同事告知他上午一直没来上班，这让做母亲的感到一丝担扰，早上，王宣不是一大早就吃了牛奶面包出门的吗？他上午都到哪儿去了？
第二个电话是给“他”的。他的情绪比前两天还要低落，几乎只是有问才有答，如果姚一红不说话，估计那电话里就要出现冷场。
“你怎么了？”姚一红只得问。
“最近碰到เ一些问题。对不起，你不要管我，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问题什么时候会结束？”姚â一红有一点直觉，这问题是需要用行动来解决的。更大胆的直觉是，“他”一定也是在处理婚姻方面的事。这猜想让她感到安慰。
“很难说。现在的感觉，就像把自己放在火上烤，而且要烤一辈子，永远下不来了……你能体会吗？”像双关语，有多重含义。特别对敏感的人来说。
“也许能……不过，你不要太在意结果了。在过程中ณ，结果会慢慢显现，如同神谕。”
“神，他也会支持我吗？”语气绝望，像坠入不可能ม回头的深渊。
“神支持有爱的人。”姚一红的口气像牧师一样坚定，她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姚一红知道，“他”显然碰到了比较大的麻烦。
第三个电话，是给王向阳的。没想到เ，仍然没有好运气。
王向阳的反映现在令她迷感，从昨晚一个ฐ人的大吃大喝到เ早上的快快活活再到เ刚才电话里的太极，他今晚到底会有什么เ答复？她开始谨慎起来，王向阳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一些。不能轻敌，轻敌就会失手。